在另一边,一个请来的里长来此签了一个保书,上头大抵写着牛死的经过,天上突降巨石,牛应声而倒,遭受无妄之灾,户主刘三悲不自胜,奈何事已至此,亡羊补牢,为时晚矣,今准其将死牛屠宰,保长陈务实,甲长及请来的顺天府老吏吴二聚在一起,画了押。

    吴二瞥了陈务实一眼,眼睛不动,嘴唇轻轻的颤了颤:“要笑呵笑的开心一些。别惹人不高兴,否则咱们不会比这牛好到哪儿去。”

    陈务实便挤出笑容。

    吴二才满意了一些,而后拿着文书,小心翼翼的到了方继藩身边:“新建伯,您看,这宰牛书,已置办好了。”

    方继藩接过,匆匆看了一眼,道:“不会有什么疑问吧,你也知道,我这人害怕做违法乱纪的事。”

    “绝不会。”吴二拍着胸脯道:“小的可以人头作保,哎,这头牛啊,时运不好,朝廷禁止屠牛的本意,是为了兴农嘛,可这牛死了,遭了无妄之灾而死,又非人为,这屠宰,不是理所应当吗?宰牛书办妥了,便是依律行事,断然无碍的。”

    方继藩放下心了,将宰牛文书一收:“有劳了,要不要喝口水再走?”

    “不必,不必,小人小人还有紧要的事”

    方继藩点了点头,便放他走了。

    这边杀牛宰羊,另一边,炮竹也已预备好了。

    其实方继藩心里挺忐忑的,密植的土豆,到底能收多少,他心里没底。

    不过若是当真收成低,也只好继续育种了,反正有张信呢。

    远处,传来学堂里咿咿呀呀的读书声,方继藩不愿待在这跟流哈喇子的朱厚照一起,借故要出去。

    朱厚照一听,却也在后面追着跟了出来。

    就在此时,正好看到有飞马而来,马人的人大叫道:“新建伯在何处?”

    马上的正是禁卫,等他发现了方继藩,急匆匆道:“圣驾来了,预备接驾。”

    朱厚照一听,顿时哈喇子没了,吓得猛地打了个激灵,有些失措起来:“咋办,是不是把牛埋起来,毁尸灭迹?”

    方继藩则是定了定神,取出宰牛书,面不改色地道:“怕什么,我们是办过证的。”

    朱厚照这才心安了一点点,顿了一下,却又不由道:“办过,父皇也不会信的。”

    方继藩却没有时间再安慰朱厚照了,那弘治皇帝显然来的匆忙,一行人马,已是快速而来了。

    方继藩只好拍了拍朱厚照的肩膀,而后和朱厚照快步前去迎驾。

    弘治皇帝到了此处,左右顾盼,这是他第二次来西山,上一次,还是在半年多前,这相隔半年,此处显得热闹繁华了不少,不少连栋的新屋拔地而起,原先的茅草房也少了一些,尤其是学堂,青砖红瓦,占地极大,似乎靠着山脚,又新开了一个作坊,依旧还是大烟囱。

    百户所成了千户所,规模大增,似乎这座千户所早有规划,许多屋子才新建,打了地基。

    那暖棚一片一片的,已是看不到尽头了,便是地上的路,也开始铺了碎石,今日没下雪,可积雪裸露出的碎石,依旧还可看出路基的痕迹。

    弘治皇帝笑意盈盈的看着这里,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却又觉得陌生,他努力想要寻觅当初去王三家的路径,可惜已经找不到了。

    不过他显然是为了‘正事’来的。

    刘健也来过此,对这里其他的事都没兴趣,倒是有些担心在这里遇到自己的儿子刘杰,若是撞见了,该怎么圆谎好呢?

    毕竟李东阳和谢迁,可都是见过他的啊。

    这京中和西山不算太远,可还是有点距离的,一干臣子们都有些累,陛下既然打算坐轿子来,那么其他人,自然也就没了坐轿的资格,索性步行来的,这可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

    方继藩和朱厚照还未行礼,弘治皇帝便绷着脸的直接步入正题,道:“土豆呢?土豆在何处?”

    朱厚照吓得可怜巴巴的道:“父皇,在暖棚”

    弘治皇帝看着连片的暖棚:“朕当然知道在暖棚,你便直说了吧,那土豆在何处?”

    方继藩道:“要等吉时”

    “朕知道,吉时,还有大半时辰是吗?”弘治皇帝似乎比方继藩还要了若指掌。

    倒是此时,方继藩看了那跟着皇帝而来的大臣们一眼,只见刘健等人个个期盼的样子。

    似乎,他们和那对着牛肉流着哈喇子的人也没什么不同嘛。

    果然大臣,也就这么一回事啊。

    方继藩心里想着,可转念一想,这也不对,人家流哈喇子,是因为有高级需求,朱厚照这厮流哈喇子,只是低级需求,这里头的档次是全然不同的。

    一种是匡扶天下,一种是满足口腹之欲,高下立判。

    还好,自己也属于高级需求,心怀天下的人,总是容易惺惺相惜的。

    方继藩领着弘治皇帝一行人到了暖棚这,张信却在暖棚外头不安的等待着,见是皇帝来了,楞的竟不知所措,连行礼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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