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健的问话,确实表现出了他身为内阁大学士的大度,大明的内阁,尽管表面上和睦的多,可是勾心斗角的也是不少,大学士若是强势,其他学士当然不满,因此少不了勾心斗角,表面上维持着客气,可是大家相互之间却是彼此忌惮。

    可是刘健不同,刘健并不揽权,他非常清楚,韬略不是他的长处,辩术和细节也不是他的长处,所以往往碰到大事,往往会将李东阳和谢迁一起叫来,李东阳擅长出主意,而谢迁适合办事,李东阳出了主意之后,刘健再来拍板,至于如何实施,那就看谢迁的了。

    刘健的气度,确实让整个内阁都拧成了一根绳子。

    听到刘健询问,李东阳也没有藏什么私,直截了当的道:“眼下当务之急,是立即让广西巡抚陈镰彻查此事,至于其他,内阁不必理会。”

    刘健抱着茶盏正要喝茶,听到李东阳的话,立即放下茶盏,将喝茶的事忘了,开始琢磨消化着李东阳的话。

    绝口不提柳乘风,这就意味着淡化柳乘风的影响,不让人认为收拾靖江王府是因为柳乘风的缘故,如此一来,藩王们也无话可说。

    而重点彻查这乡绅闹事的案子,这就是为收拾靖江王府定下基调,这个理由,也找不出什么可诟病的东西来。

    刘健眼眸一亮,随即道:“宾之说的对,这件事只能这么办,让陈镰来彻查这件事也合适,他是都察院巡抚广西的右副都御史,这本就是他的职责,我等只管着公事公办就是,若是靖江王府当真冤枉,自然好说,可要是当真触犯了祖制,朝廷也不能姑息。”

    他定下了调子,算是决定了内阁对广西所发生的事的态度,随即刘健整个人松弛下来,对李东阳笑了笑,道:“宾之,身体如何了?你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

    方才激动之中,李东阳的病痛确实减缓了不少,可是现在放松下来,也觉得身体很是不适,颌首点头道:“那么内阁的事,就有劳刘公和谢公了。”

    说罢勉强起身,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李东栋连忙要来搀他。

    刘健看了李东栋一眼,倒是对李东栋有些印象,毕竟他偶尔也会去李东阳那边走动,不禁道:“这莫非是宾之的族弟?怎么,现在还潜在府里读书?”

    李东栋朝刘健笑了笑,道:“是,学生李东栋,见过刘公。”

    刘健露出惋惜之色,叹了口气道:“可惜了,你从前写过一篇文章,叫论春耕策是不是?这文章很好,只是可惜……”

    刘健摇摇头,其实到了他们这个地位的人,哪一个不是抱有几分遗憾,比如这李东栋,学问这么好,却只能呆在家里读书,为什么?因为他们就算去科举,没有中弟倒也罢了,可是一旦高中,势必会引起清议的哗然,别人只会说内阁阁老包庇自己的亲属,甚至泄露了试题,这种事不是没有,从前很多大佬就曾吃过这样的亏,会坏名声。

    所以像是李东栋这样的子弟,表面上自己的族兄手掌天下权柄,其实也是有苦自知,族兄一曰不致士,他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曰。

    李东阳现在年纪还不算大,至少对内阁大臣来说,年纪已经算是很小的了,就是再干个十年、二十年,那也没有多大的问题,可是李东栋能等吗?人这一辈子有几个十年二十年,现在李东栋年岁已经快过四旬,三十有六,再过十年二十年,只怕就算能进科场,这一辈子的前程只怕也只能将就了。

    当官,也是得看运气的,有的人二十岁高中,就算混的再差,二十年、三十年之后,至少也能落个知府甚至是布政司。可是你四十岁甚至五十岁入仕,就算钦点了翰林,成了庶吉士,只怕这前程也是有限的紧。

    李东阳在一曰,李东栋的造化多半也只能止步于此,也难怪刘健为他惋惜。

    刘健的一声叹息,自然也触动了李东阳的心事,苍白如纸的病容上不禁更加黯然起来。

    李东栋心里也是痛苦,可是他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妨碍族兄的前程,有族兄在,他必须甘居在这幕后。不过李东栋却是笑了,一种掩饰心中苦闷的微笑,道:“在府中读书倒也很好,许多人想静下心来读书,还没有这运气,至于入仕,学生早就看得淡了。”

    刘健心知自己方才似乎说错了话,虽然李东栋说的洒脱,可是男儿大丈夫,谁不在乎金榜题名,施展抱负,他没有再说什么,将李东阳和李东栋送出去。

    出了宫,李东阳和李东栋都沉默着进了轿子,谁也没有说话,都在想着心事。

    在轿子里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李东阳才看了李东栋一眼,突然问:“方才你对刘公说的话,并不是你的本意。”

    兄弟之间,没有什么课避讳的,李东阳这句话虽然直白,可是脸上还是露出了关切之色。

    李东栋沉默了,他想否认,可是又不愿意撒谎。

    李东阳随后道:“方才为兄在想,为兄进这内阁,确实是对你不起,耽误了你的前程……”

    李东栋连忙道:“兄长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是心甘情愿,绝没有责怪兄长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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