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松将那暗格的门板推开,里面赫然是一只青瓷如意香炉,香炉后面……竟是一块黑漆木牌位!

    苏柒惊讶地微张了嘴巴:慕云松说要让赫连钰见一个人,见得……竟是个死人?!

    偏偏见到牌位的赫连钰,俨然一副惶然惊讶、激动不已的样子,盯着那牌位愣了片刻,方转头向慕云松道:“不曾想,许多年过去,你还记挂着他!”

    说着,上前小心地将那黑漆牌位捧了出来,用洁白衣袖拭了拭。

    这下苏柒看得真切,那牌位上没有一个字,仅仅刻着一个金漆龙纹。

    苏柒依稀觉得,这龙纹与她在赫连钰身上看到的十分相像,但似乎又有些许的不同。

    她想了想却想不明白,这两个大男人对这一块龙纹牌位,究竟在唏嘘个什么?

    却听慕云松低沉的声音:“子佩,我想要重查当年之事。”

    子佩?苏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子佩么,应是赫连钰的表字。

    便见这位子佩兄忽然激动起来,伸手抓了慕云松的肩膀:“伯寒你疯了?!”

    慕云松缓缓摇头:“我没疯,我只是……”

    他亲见张浦与爱妻阿箩一道在烈火中消散,他亲见自己父王留下那句充满遗憾与无奈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送走了张浦与阿箩,心情沮丧的苏柒曾随口问他:“究竟犯下什么样的罪孽,才会被判满门抄斩这等惨无人道的刑罚?”

    那时他答:“依大燕律,唯有罪大恶极者才会被满门抄斩,不外乎两种,一为谋朝篡位,一为里通外国。”

    彼时苏柒默默不再作声,他自己心里却激起了万丈波澜:他父王仁善,为北靖王三十年间也不过判过两宗满门抄斩的案子,一宗为二十年前的部将谋逆案,另一宗……

    他忽然觉得掌心冷汗涔涔,许多刻意尘封心底,不愿忆起的过往突然一齐涌出,将他一颗心涨得几乎要炸裂来开。

    若真是……他甚至不敢想下去,但觉闭上眼便会看见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那个被阿箩拼死相救,却最终饮恨的四姐儿,他也曾是见过的。彼时那小丫头不过两三岁模样,被抱来王府中拜年贺岁,白白嫩嫩发梳两个丫角,被打扮得如同年画上的善财童子,甫一张口便“咿咿呀呀”地要走了他手里的冰糖葫芦。

    那般冰雪可爱的女娃娃,尚未长大便饮恨夭折……他心里竟是痛得发颤。

    慕云松握了握拳头,抬头望向不可思议的赫连钰:“我总觉得,当年之事并非那么简单,而是另有隐情。”

    赫连钰深吸一口气,按捺下自己不安的内心,换上个语重心长的语气:“伯寒,此事已过去许多年,事实如此也罢,另有隐情也罢,但逝者已矣,你便是劳心费力地查了出来,我担心,最终左右为难的,还是你自己!”

    慕云松自然懂他的意思:毕竟,当年定下满门抄斩之罪的,正是他的亲生父亲慕玉棠。如今,即便证明他错了,又能如何?

    慕云松忽然觉得颓然。

    赫连钰轻叹了口气,“伯寒,我们自幼一道长大,彼此最是知情知性、知根知底。我知道,这些年你南征北战,立下战功无数,在大燕北境独当一面,看似风光无限,其实……你过得并不好。”他抬眸望着慕云松微微一笑,“因为,你孤独。”

    窗外偷听的苏柒无端地颤了颤: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赫连钰低头抚着那牌位,语气诚恳:“你孤独,因为曾住在你心里的人,你想要守护的人,一个个地离你而去,先是……而后,是梦珺……”

    “别再说了!”慕云松忽然出声打断了他。

    窗外的苏柒却倒抽一口冷气:那牌位祭奠的人,莫非就是梦珺?!

    她忽然觉得心口针扎似的痛,不得不伸手按住揉了几揉:这个梦珺,究竟是……

    却听赫连钰在不依不饶地继续:“伯寒,逃避是没有用的,你终将直面你的孤独,因为,再没有人可以走进你心里!”

    “我孤独……且算是罢。”慕云松自嘲地一笑,将那牌位从赫连钰手里接了过来,低头望着,眸光中竟有些闪亮的东西,“自他死后,我便似看尽了人间百态,从此心如枯井,再无波澜。”

    “伯寒,是你封闭了你自己,不愿再相信这世间仍有情谊二字。”赫连钰近前两步,与慕云松相对而立,伸手握住了他的肩膀,“我今日便告诉你,便是他没了,你,还有我!

    我赫连钰自问一片赤诚之心对你,视你为手足心肺,陪你赴汤蹈火,为你两肋插刀,与你荣辱与共,此生不离不弃!伯寒,你可懂我?”

    慕云松顿了片刻,语调低沉却坚定:“我懂的。”

    他二人这一番灼热的肺腑之言,听得窗外的苏柒竟是腿脚一软,跌了下去。

    心中犹如投下一颗惊雷,激起了千翻巨浪:

    原来……原来……赫连钰心心念念、希冀多年、求而不得、寤寐思服的人,竟是慕云松!!

    苍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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