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拿着狗尾草走在河边,身后跟着鱼海的情形。他年少时说娶她过门,她不依,笑他蠢不要嫁给他做妻子。等他娶了别人进门时,她心底止不住失落,在酒席中喝醉了酒,大闹鱼家喜堂。

    当见到新人小腹微凸,忽而什么都明白了,疯了似的跑了出去。那夜鱼海并未进洞房去陪新娶进门的新娘,而是跟着江家人,跟着苻家兄弟在河边找了她一夜。她看着火把,看着寻她的众人,看着河边的芦苇,哭过之后,没了寻死的心思。

    黎明之时,鱼海在河边的树林里找到她,将身上的喜袍脱下,披在她身上,抱着她回了江家。江家见鱼海已然成亲,便开始张罗她的亲事。每一个上门来求亲的男子都被她捉弄得愤然离去。等到鱼海的孩儿出生后,满月酒时,她还跟着苻家兄弟到鱼府上随礼,远远见到鱼海与萧氏恩爱有加的样子,她愤而离席,策马一路往西关跑去。

    西关战事正紧,她一心求死,去看那长河落日。最后九死一生被他救了回来,回京的路上,两人同乘一骑,她转过头对鱼海说:“回京后,你便来娶我吧,此生除了你,我谁都不嫁。”

    回了京城,半年之后,江家才肯松口让她嫁给他。后来他们有了孩儿,而鱼歌和幼时的她,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好景不长,在她生下歌儿后,萧氏如同疯了般,处处与她作对。

    后来,萧氏被逐出府;后来,国破山河旧;后来,她与他定居洛阳城……

    只是如今,洛阳城的牡丹开了,她却不能陪他一直赏花到老。

    念及此,江氏眼角滑落一滴清泪。堕入黑暗中前,这一生,如走马灯般在眼前略过,她放不下她远在异乡的歌儿,她放不下尚不懂事的鱼汐,她放不下,鱼海……

    翌日,鱼海在书房醒来,走到卧室见江氏还未起床,伸手到被子里握住她的手,才发现这陪了他半辈子的人,不知何时已没了温度。

    江氏身亡,鱼府大丧。鱼汐边哭着为娘亲守灵,边在灵前哭着问:“阿姐,你在哪里……你快回来,鱼汐怕……”

    前秦皇宫中,苻生等人知道了消息,梁怀玉劝苻生,就算要让鱼小妹入宫,也至少要等断七以后。苻生愤而离去,梁怀玉也不知苻生是否听了进去。

    山阴城中,鱼歌夜不能寐,心底直像断了线的风筝般空落落无着处,天明之后,她向谢家的打听秦地的消息,竟无一人知晓。鱼歌跑出府外,跑到王谢家子弟饮酒作乐的乐舞坊,向王家诸子打听秦地的消息,依旧一无所获。鱼歌失魂落魄回谢家,走到马厩旁,抚摸着扶桑,心底只觉得难受。

    马奴不敢打扰她,只远远地看着这位三姑娘对着马儿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忽而将马牵出马厩,奔了出去。

    江氏已死,鱼荞在府中,看着鱼府上下一片缟素,心底却高兴不起来。江氏死了,她也该走了吧,走向何方去?她不知,她只想找到娘亲。十余年未见,不知娘亲如今过得怎样?她心底还有许多话想同她说,她心底还有许多事想问。

    正收拾着细软,忽而闯进了一人。鱼荞转过头,见是苏南。苏南逼近她,恶狠狠地问:“鱼荞,我大哥到底被你弄到哪去了?”

    鱼荞避开他,说:“我只是让他出府去为我抓药,我哪知道他去了哪里?”

    苏南掐住鱼荞脖子,逼问道:“你少跟我装蒜!”

    鱼荞挣扎不动,看着他,从嗓子里挤出:“我……不知道……”

    苏南本一心想置她于死地,忽而听见外边有人喊:“苏南,有人见过你大哥!”便松开了她。鱼荞咳嗽不停,只见院子外说话的人领着一个老伯径直走了进来。

    苏南跑到门边,问:“他在哪儿?”

    老伯说:“你兄长,我见到他时,他……躺在被京里来的大官凿开的棺材里。”

    苏南喃喃道:“棺材……”想起这些天打听到的消息,他只知道那天晚上鱼府雇了专门出殡的班子连夜出殡,却不知那棺椁中装着的是苏北,是被活活闷死在棺材之中的苏北。

    原来苏北出门为鱼荞抓药,将那些药研磨成粉倒在江氏的药里后,听见有人声,慌乱之中跑到鱼府闲置棺材的屋子里。听见人声渐近,避无可避,情急之下跳入那棺材之中,却没料到来人把棺材钉紧,装入棺椁中……

    后来,家主鱼海被抓,江氏急着打理府中大小事,忘了吃汤药,逃过一两天。而当鱼海平安归来后,江氏喝下原本混杂了别的药物的汤药,便无端命赴黄泉。

    苏南往外走,想起曾听闻京城中来的人凿开鱼府送葬的棺椁后见里边有一具男尸,却从未想过那会是自己的哥哥。原来他一直苦苦寻找的人,早已不在这世上。

    夜里,苏南坐在台阶上,忽而闻见一阵异香,转过头,只见鱼荞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苏南问:“你来做什么?”

    鱼荞答:“我知道失去亲人的痛楚,你哥哥的死,我很抱歉。”苏南冷哼一声,并不领情。鱼荞也冷笑一声,自嘲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愿见我,而我也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这夜,太长,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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