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羌还记得,当初怀玉在时,他被牵制为苻生做事,怀玉总不愿见他。

    一日他上朝回还,突然遇到了怀玉身边的宫女,那宫女他认得,是怀玉与年少时救下的一个女奴,未入宫前就跟在怀玉身边。那宫女传信给他,说怀玉邀他一见。彼时苻生即位不久,他不知道怀玉邀他,所为何事。

    昏暗的宫殿里,怀玉身形单薄,见他便朝他跪了下来,求他道:“如今怀玉父兄已下狱,怀玉生产在即,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苻生暴虐,不堪为人父,怀玉想求阿兄,将这孩子带出宫去,抚养成人,为我梁家留下一丝血脉……”

    邓羌这才注意到梁怀玉隆起的肚子,随即问道:“这是苻生的孩子?”

    “是……但如今他只是我的孩子……怀玉不愿让他知道他有如此父亲,更不愿让他知道他父亲杀了母族一家……”怀玉说着便流下泪来。

    “苻生对此事竟一无所知?”邓羌惊讶。

    只见怀玉答道:“我从未向他提起过,阖宫上下除亲近外无人知晓此事,他忙着巩固帝位,忙着夜夜笙歌,忙着施行暴政……从前,怀玉找不到机会与他说,如今想来只怕是天意,怀玉只盼他永生永世不知此事,阿兄,怀玉不求孩子将来为我母家报仇,只盼孩子能远离是非,平安长大,望阿兄成全……”说着向邓羌拜了一拜。

    邓羌忙扶起她道:“我答应你。”

    两日后,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怀玉在暗室产子,随侍宫女在邓羌安插侍卫的掩护下,将孩子送出了宫。苻生当日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匆匆往皇后宫中赶来,为免苻生怀疑,也为拖住苻生不使其发觉孩子踪迹,想到心愿已了,怀玉剑指苻生,悬梁自尽,而苻生慌乱之下,一箭射穿怀玉,自此殒命。

    苻生将死之时,邓羌曾动过告诉苻生此事的心思,为免生事端,生生忍了下来。

    未曾想苻坚即位后,偶然间到邓羌院内与他喝酒,正好撞见邓羌教2岁的娃娃学习兵法,稚子年幼,却极为机敏。苻坚见状,原以为是邓羌子侄,直到苻坚看到孩子后颈胎记,追问起来,才知晓了孩子身世。彼时苻坚果断处斩了帮助苻生作恶的佞臣赵韶等二十余人后,即便如此,已被降为越王苻生并不愿赴死。为免夜长梦多,苻坚让邓羌带着孩子到狱中探望苻生,劝苻生赴死。

    邓羌还记得,他带着酒抱着孩子,到狱中看望苻生时,苻生见他怀中的孩子,笑道:“寡人这些年,素来只关心你是否为我杀了应杀的人,没想到你孩子都那么大了,是寡人之过。”

    邓羌笑笑不答话,只为苻生斟酒。苻生见邓羌身边的孩子并不怕他,想起王昭仪为他生的苻馗,每每见他都战战兢兢、抖如筛糠、哭声不绝于耳,便朝他伸手道:“来让寡人抱一下。”

    这孩子也不扭捏,径直走向苻生,苻生抱着他,只觉得这些年暴躁的情绪被安抚了下来,愣怔间,孩子一只手轻轻抚上他受伤的眼睛,问道:“疼吗?你受伤时,这里疼吗?”

    苻生闻言心底一痛,想起幼时受伤,父亲征战在外,眼里只有长子苻苌,而母亲操持家中,眼里也只有出生不久的苻柳,当年随侍的奴仆担心受罚,未将他受伤的事情告诉强氏,当他顶着伤眼去找母亲时,强氏只当他调皮故意弄伤了自己,甚至因他吵醒苻柳责骂于他,以至于耽误了救治,原本,这只眼是不必瞎的……于是缓声朝这孩子温柔道:“疼,从前疼,后来便不疼了……”

    见与这孩子投缘,苻生朝邓羌道:“此子与寡人投缘,他日寡人若能出去,便收他为义子。”随即看向邓羌,“至于你,背义忘信之人,当杀。”

    “不会有这个机会了。”邓羌缓缓道,“今日我来,便是奉天王之命,劝你赴死的。”

    “天王?苻坚?他也知道自己皇位得来不正,竟连称帝都不敢,只是称王?”苻生哂笑道。

    “天王陛下幼有志度,博学多能,素有时誉,为天下人诛杀暴君,在群臣的劝进下即位,怎能说皇位得来不正?”邓羌缓缓道。

    苻生笑道:“先帝传位于我时,曾对我说,六夷酋帅及掌权的大臣,若不遵从我的命令,可立即除去他们。我依照先帝旨意照办,不过杀了些乱臣贼子,怎么到你们口中,我就成了暴君了?”

    邓羌见他并无悔意,便说:“尚书令梁楞、左仆射梁安、太师鱼遵、丞相雷弱儿、太傅毛贵、司空王堕、右仆射段纯、吏部尚书辛牢等人,奉先帝之命辅佐于你,却被你诛杀,他们及族人何其无辜?”

    “无辜?”苻生仍旧笑着,不愿与他解释,只饮尽杯中酒。

    “怀玉……不无辜吗?”邓羌笑着,眼中似有痛色,“梁家上下几十口,不无辜吗?她的孩子,从出生便是戴罪之身,不无辜吗?”

    苻生听见邓羌提起梁怀玉,气不打一处来,捏碎了手中的酒杯,听见邓羌提到梁怀玉的孩子,他怎么从来不知道?想起从前一段时间怀玉总不愿见自己,就算他以梁安性命相逼,她都不愿来求自己,于是又惊又怒,颤声问道:“她……与你的孩子?”

    邓羌气极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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