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身去:“我以为他们可能是被雇佣来的本地猎人……”

    “那种人在和你的骑士团在一起。”伊崔格说。

    “你怎么知道?”

    “你的搭档说过这件事。”

    该死。现在艾伯特也想起来了。狄宁把这句话漫不经心的缀在一连串的讽刺和咒骂之后,伴随一声嗤笑和挥拳——这恐怕是他唯一能够顺畅的表达关切的方式。艾伯特捂住脸,透过指缝瞪着脚下逐渐湿润的泥土,试图让自己的思绪变得清晰一点。但他头脑里的一切就像是一个被胡乱绕上的线团,他所做过的每一件事都纠缠在一起,任何思考都只能让它开始到处滚动,然后把情况变得更糟。

    “所以,那是怎么回事?”

    “什么?”艾伯特几乎还没有回过神来,于是他按照最简单的方式理解了这句话:“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把他们当成……”

    “我在说你今天的状态。”

    “哦。”艾伯特说。

    他再一次不知所措。如果狄宁在这里,甚至是泰兰,他都会主动和对方聊上几句。但和一个兽人?这很古怪,即使是对他这种平时能够与异族友好交谈的人而言。不过,追踪者已经被处理过了,伊崔格在可以径直走开的时候选择继续留下来,只是为了问他好不好。这似乎是一种关心,而艾伯特或许应该说点什么来回应它。

    “你已经知道我们在南边做了什么。”他说。这是个陈述句。艾伯特自己从来没提起过,他不想说。而狄宁知道他的态度。所以狄宁一定会替他把那些事情告诉伊崔格。他们总是会替对方去做那些知道对方不愿意去做的事。

    正如他所料的,伊崔格点点头。

    “这就是我在考虑的。”艾伯特简洁的说,用语气暗示伊崔格不要再问下去了。

    兽人果然什么都没有说。反倒是艾伯特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合时宜的好奇心:“你们会怎么处理这种情况?我是说,按照兽人的法律,帮助敌对种族的人会怎么样?”

    伊崔格直白的说:“死刑。”

    “不管那个人是什么身份?”艾伯特继续问道。

    “那只能影响你的死法。你觉得你做了错事吗?”

    “没有。”艾伯特说。他也确实是这么相信的,除了最后一步,“我只是担心,毕竟绝大部分人都不会理解我们为什么会这么做。”

    “绝大部分人的看法会让你改变立场,把正确的事当做错误来对待吗?”

    “不!”艾伯特被话语中可能隐含的意味惹恼了,他猛地转过身怒视着兽人,“我虽然不能像提里奥那么坚定,但我也不会在我认为正确的事情上让步,只为了迎合别人。”

    伊崔格耸了耸肩。

    “那么我不知道你还需要考虑什么。”他说。

    艾伯特很想回嘴说你当然不会知道。但礼貌阻止了他这么做。飞转的思绪伴随言语停滞了一下,脱离了怒气的推动,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他看了看兽人的脸,想要找出一些表情来印证自己的理解。但伊崔格依然是那副冷静,沉默的神情。

    “在一件事情真正发生之前,我们总是免不了去设想可能的结果。”艾伯特有些泄气的为自己辩解道。

    如果伊崔格听出了他的沮丧和不自信,也没有表现出来。兽人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我该走了。”他看了一眼天空,太阳的位置表明现在已经接近正午,“你也是。往西走,出了森林就能看见大路。”

    艾伯特把行囊卸下来递给他。兽人接过并挎在肩上,转向东南,显然是打算要在野地里继续走下去。尽管心情复杂,艾伯特还是忍不住说道:“旅途平安。”

    伊崔格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也愿你的先祖为你指引道路。”兽人用手拍了一下心脏的位置,其意义不言而喻。

    然后他们分道扬镳。

    艾伯特步伐缓慢的穿过森林,丝毫不在乎弄出了多大声音。他在树影中走了十几分钟,就找到了大路。它看起来年代久远,未经修缮,原本铺路的石头已经被沙尘掩盖了大半,几乎像是一条被来往行人踩踏出的土路,好在依旧坚实平坦。路旁还残留着一排引路的栅栏。艾伯特用手试了试那些木头,决定还是不要坐上去为好。但它起码替他刮掉了一些靴子上的泥。于是艾伯特又拍了拍它,像是在安抚一只乖巧的动物。

    然后他抱起双臂,在路边踱步,等待。他想了几句话,转念就把它们忘掉了。他漫不经心的回忆起一些不连贯的片段,有时候甚至只是一种感觉。圣光在手里闪耀,战锤击中亡灵,又烫又脆的蜘蛛腿,装着治疗药剂的玻璃瓶互相碰撞。塔尔文子爵的地下室和塔伦米尔地下错综复杂的隧道一样潮湿,奥特兰克山脉的风雪刮得脸颊生疼。他又听见了兽人咚咚的鼓声,巨龙轰然坠地,几十条嗓子齐声呼喊。下一刻又好像站在家里的藏书室里,闻到陈旧纸张和墨水的气味,从半阖的窗户溜进来的日光把空气中飞舞的尘埃照的清清楚楚,一切都只是手中的书带来的梦境,而他还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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