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雪,绝艳不可方物。饶是见惯此景,她亦不禁轻怔半刻,回神道:“今夜奴婢和忆秋守夜,姑娘若有事,直接出声唤我们便是。”

    “去吧。”

    今夜西京注定不宁,宫中失窃,圣上大怒。上苑街灯火长燃一夜,几乎无人复可入睡。

    东耳房静谧半夜,迎来西京第一束晨光。院内枯树覆雪,条条冰棱长挂,石路盖了一层薄冰,被粗使嬷嬷用冰铲小心除去。

    怀夏思冬二人在房前静立半晌,念春终于支开门笑语,“姑娘醒了,进来吧。”

    “念春姐姐和忆秋昨夜辛苦了,听说昨夜锦衣卫搜府,姑娘被惊醒。怪我和思冬睡得死,竟半点也没察觉。”怀夏将手炉递去,圆润脸庞十分讨喜,三两步走入内房,见自家主子面色红润,顿时放下心,“姑娘前日嫌那药丸太苦,吴大夫便新制了几瓶,今早刚送来,说服药的时辰未变。”

    说罢呈上蜜水药瓶,“姑娘,已是辰时三刻了。”

    韶光微微蹙眉瞧了片刻,终是捻起药丸和着蜜水一饮而尽,让四个婢女长舒一口气。

    她们姑娘自幼体弱,九岁那年又添心悸之症,好生将养数年也无大碍。只是半月前去京郊普济寺上香,归途突生意外,若非穆王搭救,只怕姑娘已是凶多吉少。姑娘那日回府后便犯了病,大夫看过后说是要连续用一月的药才能安稳。

    “姑娘,今日一早老夫人派人传话,说是突感风寒身体不适,要静养几日,嘱咐姑娘不用请安。”

    韶光抬眸,“祖母病了?大夫怎么说?”

    “似乎是因为前日和阮姨娘落雪赏梅一事,导致寒风入体。”念春语中不无笑意,“侯爷今日一早将阮姨娘斥了顿,老夫人随又点名阮姨娘侍疾。”

    掀杯动作止住,韶光懒懒嗯了一声,细指轻点杯盖,“既是阮姨娘侍疾,就不必担心了。每日午时吩咐厨房往祖母院中送一份雪耳鸡汤,侯爷可是上朝去了?”

    “是,看过老夫人后侯爷便去了。今日不用请安,姑娘用了早膳可要再睡会儿?”

    “不必,已睡足了。今日可是十五?”

    “正是,姑娘可是记得明日要入宫见皇后?”念春拿起香木梳,轻柔挽起那如云秀发,“近日天儿冷,姑娘身子不适,不如派人去宫中告诉皇后娘娘一声,这月就不去了。皇后娘娘向来疼爱姑娘,定不会介意的。”

    韶光手倚妆台,随意瞥向窗外,正是严冬腊月间,素白霜雪下竟冒出点点嫩绿,“歇了半月,也该走动了。姨母心切,每三日必派人问询,如今大好了,总该照例进宫请安才是。”

    “姑娘说的是,是奴婢考虑不周。”念春不再言语,专心侍弄衣饰。

    用过早膳,韶光随意翻了会儿闲书,便听得外院宴殷到来,起身相迎。

    “爹爹一下朝就来了?”

    “嗯。”宴殷目光扫过屋内,手掌触到女儿指尖,一片冰凉,“怎不拿个手炉?”

    “屋内热得很,哪需要手炉。”韶光吩咐忆秋上茶,“手凉却与这无关了,爹爹忘记吴大夫的话了?”

    心知女儿体寒,宴殷点头,转而道出来意,“明日不必进宫了。”

    “为何?”

    宴殷沉沉道:“昨夜锦衣卫从葛太傅府中搜出龙袍,今日朝上圣上动怒,已将葛太傅打入大牢。”

    葛太傅是太子恩师,亦为皇后和太子一大助力,今日被轻易发落,其中内因耐人寻味。宴殷从不愿参与这些党羽之争,料想皇后如今心情也不怎样,当然不愿女儿进宫受气。

    韶光了然,亲自接过白瓷杯奉给宴殷,缓缓道:“这是上次爹命人送来的上好碧螺春,我稍微添了些他物,您尝尝味道如何?”

    “哦?”宴殷挑眉,端盏啜饮一口,回味评价,“唇齿留香,味道确实比之前更好些,韶光放了什么?”

    “不可说。”韶光微一眨眼,“独门秘方,不外传。”

    宴殷登时一笑,“这么说来,今后想喝这茶,爹还得求咱们笙笙了。”

    “那是自然。”韶光莞尔应一声,手中白瓷杯碧茶水,叶片卷曲浮动,别有意趣。

    静然间,宴殷深深看向爱女,目光复杂。

    韶光渐渐长成,与她母亲愈发像了,容色却是更甚。素齿朱唇,琼姿花貌,无怪乎今日穆王府中人会突然道出此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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