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的话里有话:“人啊人,做多少缺德事,老天都看到眼里,不是不报应,而是时候未到。”

    我说,“可是小姐姐爱小唐。”

    “她对男人总是看不清,执迷不悟。”说完,二姐插上氧气管。

    我说,“都怪我,不该让她当初到伦敦。若不到伦敦,她就不会和小唐……”

    二姐取下氧气管,神情怪怪地说,“六妹呀,你得劝小姐姐,要跟你一样想开点!”

    她像知道点什么,或在暗示什么。我未言语。二姐说小姐姐这一生很不容易,从小生下来就多病,得了哮喘病,别人高高兴兴玩,她只能眼巴巴地看,一动就喘。用了好多土单方才把病治好。那时候母亲和姓孙的人弄在一起,家里从没有清静日子可过,大姐回来吵,与母亲关了门说话。她们趴在门板上,听里面的动静,心里害怕极了。母亲把气出在二姐和小姐姐身上,处处看她们不顺眼。小姐姐十岁就帮着妈持家。父亲经常去山里找野菜,什么马齿苋野葱,还有一种叫不出名的野菜,山芋吧,弄回家来。小姐姐读高中后,在外面受了委屈,有时母亲说话,她就顶嘴。母亲有一次动手打小姐姐,下手重得很,把她的鼻血都打出来。

    “晓得吗,六妹,因为你的存在,我们全家当时在街上抬不起头,做任何事,都会遇到人说难听的话,骂你骂妈,只有小姐姐个性要强,为了弟弟妹妹与别人对吵,维护这个家的名誉。小姐姐高中毕业就到农村,除了忍受做知青的苦以外,还要忍受当时和她一起下乡的知青的冷嘲热讽。妈退休了,怕嘴有残疾、老实巴交的五哥去到农村受人欺负和学坏,就让五哥顶替回城。小姐姐对妈失望透了。好不容易小姐姐才调回城做建筑工人,每天担很重的灰桶在高楼上走来走去,别提多辛苦多危险了。小姐姐和第一个丈夫谈恋爱时,双方父母都不同意,他的家人全是船厂的,妈的坏名声在外。妈认为他家看不起自己,担心小姐姐入门后受气。小姐姐不听,一结婚,就出事了。她的命呀比黄连还苦!”

    二姐终于停下来,她说:“不说了,下面发生的事,你比我清楚。”看她喘得厉害,我赶紧给她插上氧气管。

    2

    我走到走廊上,去找厕所。楼道这层厕所被锁住,得下一层去,真扫兴,那儿排了好几个人,我只得耐着性子等着。

    二姐说那席话,目的就是要我帮小姐姐。

    我记不得小时遭受邻居们的欺负时,小姐姐替我说过话。也许她真那么做过,而我忘掉,或在我不在场的时候,出来替我打抱不平。人都有健忘症,记得坏事,记不得好事。

    从我有记忆后,我没有看见过母亲打过谁。母亲心软,连杀一只鸡都不敢。整个童年,甚至少女时期,我只看到过一次,母亲被大姐气得头撞家里架子床的柱子。大姐朝母亲扔板凳,母亲躲不及,伤到膝盖,双腿跪在地上。大姐拿过菜刀,放在脖子上威胁要自杀,母亲腾地一下站起,夺过菜刀,给了大姐一个耳光。过后,母亲后悔莫及。

    母亲在家里说话不算数,父亲重复她说的话,才算数,父亲在我们六个孩子面前讲话有权威。从来如此。若是我们怕母亲,是因为我们怕父亲,我们怕父亲,不如说,我们深深爱着父亲。也是因为父亲最喜欢二姐,二姐也成了真正主持家务的人。

    父亲去世后,二姐的话,在这个家里仍然有权威。二姐要维持这个家,她的说法,想必有她的道理。二姐一向最抵触母亲,她心里只尊敬一个人,那就是父亲。

    等我解完手,回到病房,二姐已在床上坐着,看起来精神好多了,嘴唇也不再苍白。她的手机响了,便取了氧气管,听到对方声音,她偏过身体,压低声音。直觉告诉我,她百分之八十是在对小姐姐说话。通话结束,她看看手表,低下头穿皮鞋,喃喃自语:“时间到了,我们得走了。唉,那个人上哪儿去了?”

    二姐夫走了好一阵子,不过也该回来了。我要出去找,二姐用一个手势止住,指着床边椅子,让我坐下。“六妹,好吧,我话讲明,给你打个预防针,你这次得站在小姐姐这边。”

    我想了想,说:“二姐,小唐来我们家,你我只能劝人好,不能劝人散。”

    “当然喽。”

    我直截了当说:“你们有事背着我。”

    “啥子事也没有。”二姐说,“你书里写我用柴火打你,你看我都不记得,你还记得。我们学校老师都说我。你想想,我做人也难。”

    “你有话直说。”

    “我们对得起你,六妹。你手臂拐,要拐向自家人。”

    “那得看什么事。”

    “如果别人对我们家的人做伤天害理的事呢?你还好意思说,你还跟我讲原则性。你哪像我们的亲妹妹呀!”二姐声音高起来,输过氧气,她说话气足神定。

    正好二姐夫进来,他买了一些梨、苹果还有香蕉。二姐夫给二姐剥了一个香蕉,也递给我一个。也是的,二姐是个有福气的人,二姐夫对她永远忠实体贴。

    小唐曾经也是如此,他在机场可以等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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