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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朝前走,时间继续,还是停止,我都不在意。我第一次发现弹子石通往中学街的每一条小道都跟以前印象差老远,并不是房屋修高添了楼层,有些地方,四十多年都不变,但是转了一下方向,扭曲了一下身体,就变得不真实了。记忆在找寻熟悉场景,那些公共厕所还在原来的地方,那两个大池塘还在,那些防空洞也是原貌。那一坡接一坡山,还是随便乱倒垃圾,臭水沟横流。那些扛着扁担、手拿绳索的棒棒,穿得像叫花子般,为了挣几块钱,在焦急地东张西望,等着有人叫,每隔十来步墙上就贴有专治淋病、梅毒、尖锐湿疣的门诊广告。

    这个把钟头像好几个世纪过去了,现状实实在在如此:

    母亲被火化了,我们在做下山饭,感谢乡亲好友亲戚们。

    还有小唐走了。

    是的,顺着这条小路,走捷径我还可以追上他。

    亲朋好友们一定还在吃火锅。他们想走都不成,火锅会留住人的胃,几个小时慢烫毛肚腰片黄豆芽,神聊过去现在未来,都不够。

    我朝家里走去。

    六号院子的坝子已清理干净,看来是大肚猫的手下做的扫尾工作,那些帐篷全拆了,地面一点爆竹灰烬都没有,那些绕墙贴的挽联,正对面院门的巨大的花牌,那些横幛和黄白鲜花,都消失不见。要么他们烧了,要么他们省钱,又派用到下一个丧家。

    这儿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办过丧事的,准确地说,仿佛一直就是如此,跟以前我回到这儿一模一样,母亲还是在五层楼上等着我,只要走上楼梯,到了左手那个门前,走进去,叫一声妈妈就能听到她答应,就可以看见她。一切都是我虚构的,一切都是一个梦,只是这梦比以往的梦长得多,要做三天三夜,不,做了四十三年,从我出生那刻开始。

    我上到五层楼,推开房门,叫妈妈,没有人应声。

    当然,一切并非一个梦。

    母亲不在了,她已死,被烧成了一把灰。她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小唐也不在,房子里似乎一个人也没有,阳台上也没有,等推开厨房,发现里面有一个不认识的面孔,一个圆脸姑娘在那儿整理从菜市场买回来的肉和蔬菜。

    我问她:“我姐姐她们呢?”

    圆脸姑娘不说话,好像是一个哑巴似的。

    这些人吃火锅耗时可以如长江的水从涨水期到枯水期那么长。对此我服气了。我从茶壶里倒了一杯老鹰茶水来喝。突然有一个念头闪过心中,我一下子来了精神。

    不可能。

    我马上否认。可是那个感觉还是强烈地占有我。我马上搁下杯子,朝门外走去。

    下楼梯时,我想起厨房里那个姑娘该是三嫂的二叔家的闺女。

    昨天我与小米相遇的防空洞,里面一个鬼也没有。我只得出来,又走入一个防空洞。小时候害怕被强奸,控制自己不回想那些被奸死的少女横尸洞里的惨相。那时觉得防空洞阴森可怕,尤其高、又深又远,像魔鬼的窟穴。现在也觉得阴森,潮湿,好些地段淌着水,可是没有那么高,也不觉得深远。

    我走出防空洞,精疲力竭。难道我的判断错了?

    江上汽笛、公路上的喇叭声交汇在一起,让我更加心烦意乱。我站到一个石崖上,下面是沙滩,可以看到江心的乌龟石,那是长江与嘉陵江交汇处往下不到一百米靠近南岸的一个小石岛,枯水期可以从岸上走过去,涨大水时,只露出一个帽来。不识这一段水性的轮船常在这儿触礁翻船。

    两个月前本是处于主汛期的长江,却一改往年水深河阔、风大浪高的雄壮,出现不同寻常的低水位,在重庆出现人畜饮水困难。这个夏天整个重庆,包括长江流域的大小城市持续高温,有时高达43摄氏度,出现1949年以来最严重的干旱。老百姓都说百年枯水和高温是因为三峡大坝拦水发电。

    这个月水位升了一点,可乌龟石还是露了头背在水面,有不少小孩子在上面玩耍,捉小鱼,捡有纹路的卵石。

    有炊烟在沙滩上冒起,还有几个人。我看过去,他们很像我的姐姐嫂子们。有几个人朝野猫溪渡口方向走去,还在回头向她们招手再见。

    我走近路穿过南滨路,下到江边,看清了,的确是我的姐姐嫂嫂们,她们蹲地上烧东西。那是母亲床上换下来的被子被尿打湿的衣服,堆在母亲卧室阳台的东西。

    “你来了。”大姐回头看见我。但是我对她们一肚子气,我不回答。

    小姐姐仍是埋头在烧,不过明显泼了汽油,火旺得很,烧了一会儿,就没了。

    小米还有几个相近年纪的姑娘也在。

    “耳背了?”大姐不高兴地说。

    “你们太过分了。”我说。

    “这种事轮得上劳你大驾吗?”大姐说。

    我的本意不是说她们烧母亲临死前的衣裤、花圈没叫上我,按习俗也得烧掉那些东西,我是想说她们生前对母亲不好。可是那儿的气氛怪怪的,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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