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好生狐疑,自不肯放弃这个打探底细的机会,乃道:“听说之前在闯营待过。”

    刘维明续道:“是,在投闯营前还在回营干过,说来说去,都是陕人。”

    “我也是陕人,这又有什么不妥?”

    “陕人自是无碍。只是他入川前的那些老弟兄一路跟他,如今大多都是营中将官,且极为抱团,又凶狠霸蛮,处处与我和老白不对付。”

    “请贤弟细言。”

    “每战缴获,陕派必占大头;营中军议,也从无我川人插嘴的地方。各种军需调拨发派,我与老白每每只能捡他们挑剩下的破烂。若只是这些,尚可忍耐,斗不过他们算我无能。最可气那姓赵的是个偏心鬼,处处向着陕派。这般,我还有什么指望?”刘维明越说越激动,唾沫不断下咽,甚至开始手舞足蹈起来,“哥哥知道,我与老白先前虽上不了台面,可到底每人手下也有着数千人的队伍,规模不在赵营之下。我二人真心追随赵营,孰料姓赵的却暗使手段,将我二营瓦解,名封我二人为把总,其实兵权尽失。这还不算,他怕我川人得势,竟而将小弟我打发去照管粮草……”

    刘维明言及于此,圭愤之情不见,取而代之是苦涩的笑容:“小弟不成器,也是半生厮杀出来的,几千弟兄,说投靠就投靠。他以此职相待,岂不是辱人太甚?”

    “那么老白?”

    “老白也好不到哪里去,旬月血战不断,营中减员严重,其他主战各司都因为于路招募兵力渐渐恢复,他的司到现在还是残破不堪。此外他手下一员大将也无缘无故给姓赵的杀了祭旗,这不是向我兄弟立威是什么?”

    黄龙一怔,旋即摇头嗟叹:“竟有此事。唉,人心难测,若非贤弟亲口述说,我还以为那姓赵的是个真豪杰。”

    刘维明悔恨道:“我头前也是被他表象给骗了,太早交心。然而覆水难收,陷在这营中,左右为难,实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自处。”说完,看了一眼黄龙,脑袋向一边略偏,满是不快。

    话说到这里,二人各怀心事,许久都没有说话。中途一个男童伸头进来探看,见气氛凝结,亦不敢入内,悄然遁去。

    又过了好一会儿,刘维明似乎情绪平复不少,恐怕自己失言过多,讪讪道:“我待哥哥一片赤诚,今日所言,全出本心,还望哥哥切勿泄露分毫。”

    黄龙摇头,先是连叹数声,然后道:“贤弟能以肺腑相见,做哥哥的甚为感动。也亏得你剖露衷肠,哥哥才敢以实言相告。”

    刘维明抬眼大疑:“‘实言相告’?小弟不懂,请哥哥明示。”

    凭着自己十余年对刘维明秉性的了解,黄龙已经完全没了后顾之忧。他其实有备而来,只是此前尚在观望,不好就说,这时候宽心下来,有了把握,凑近刘维明,低声道:“贤弟可知,哥哥此来,并非孑然,身上还带着一人的嘱托。”

    “一人?什么人?”刘维明眼里满是疑窦,全身不自觉朝前靠了靠。

    黄龙拿手指在案台上敲了敲,轻声道:“扫地王。”

    “扫地王?”刘维明大惊,几乎叫出来,“扫”字高起,好在及时收敛,将“地王”二字生生压了下去,“哥,哥哥怎生与扫地王有了交情?”

    黄龙闻言,突有点伤悲,道:“月前姚大哥在滁州战死,部众星散,其他各营趁火打劫,闯营中从那时再无我姚黄二营说话的地方。哥哥没本事,为形势所迫,只能先找棵大树攀附。正好扫地王来召,便私底下投了他。”

    刘维明喟然道:“时也命也,姚大哥旦夕而亡,我却无法见到他最后一面。”短暂叹罢,急问,“扫地王嘱托哥哥何事?”

    黄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反问:“这闯营目下的情况,贤弟可知?”

    “不知。”

    黄龙再次靠拢过去,面对面仅仅相隔一指,低声道:“贤弟初至,有些事不可不知。如今的闯营已非昔日的闯营了。”

    刘维明心中“咯噔”一下,迷惑道:“此话怎讲?”

    当下二人窃窃低语,黄龙便将闯营的情况大概与其说明了一番。

    在早前,闯营实力冠绝诸寇,可谓一家独大,连张献忠、马守应等巨寇亦对闯王马首是瞻,然而事情随着近几个月的战事有了转变。

    作为诸营的头领,高迎祥有义务担负起对抗官军围剿的主要职责,是以出陕向东,再由东转回郧阳这一路辗转,每逢硬仗、血战,基本上都是闯营出人出力,与官军死磕。千军易得,精锐难得,闯营的主力经过屡次消磨,损失泰半,所剩无几,老本营赖以为柱石的数万铁骑至今只余数千。虽说相对于其他各营,闯营的实力依然稳居头位,可此消彼长,高迎祥当初的一言堂现在也渐渐转向了要与几位大掌盘子商榷的局面。

    之前提过,几位大掌盘子,无非扫地王张一川,蝎子块拓养坤与闯塌天刘国能。这三营中,又以扫地王最强。

    扫地王张一川是西安人,崇祯元年起事时就在义军才勇十头领中名列第三,也是后来紫金梁王自用三十六营大头领之一。总之,资格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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