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淡淡回以一笑。

    论擅演,她这副病态可不及秦淑珍伪善多年的功底。

    若非她这个表姨母十年如一日,始终作与世无争之态,掏心掏肺待阿弟好,当年阿爹又怎会立其为新后?

    连先帝都遭蒙骗,更不必说彼时尚且年幼的薛璎。

    薛璎也曾天真以为,秦淑珍是真心爱护弟弟的。但这个女人,终于还是在阿爹去后一年,慢慢露出了狐狸尾巴。

    倒也难怪她如此忍性都未能沉住气。毕竟冯晔年幼,且一直敬她如亲母,她本道自己熬成太后,必可借机垂帘听政,大权在握,却不料先帝竟于临终之际将一切都给了薛璎。

    这叫她如何能不联合外家,对薛璎痛下杀手。

    可于人前,她还是大陈风评极佳,手脚干净,从不涉政的皇太后。所以哪怕明知薛璎下了套,哪怕卜出一句颇引人遐思的“将生两心”,她依旧端着副高贵雅正,神态自若。

    这次卜筮的结果模糊,且涉及一个“将”字,一时间谁也不敢妄加议论。冯晔当然晓得,他这皇姐就是敢当先祖面掺手脚的人,所以新卦辞也是假的,但表面功夫还得做,便愁苦着说吉时将近,此事过后再议,先行大典吧。

    薛璎便在太后、皇帝,及百官目睹下起身而出。

    旭日东升,金光攀上高墙,一路漫过屋脊,灿灿然映照着整座殿宇。

    典仪官高唱,钟鼓礼乐齐鸣,群臣恭敬平视,望着他们大陈的摄政长公主一步步上前,个个神情肃穆。

    不论真心假意,这神情里都有敬有畏。

    一年前,这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临危受命时,多数人都没想到这一天。

    没想到本以为一现的昙花,竟于短短一年间,长成了枝繁叶茂的参天树。

    及笄礼道序繁复,光衣裳便得换上三身,每换一回,为母太后都亲手替薛璎加笄。如此三次过后才示礼成。

    薛璎穿戴上最后一身玄色大袖礼服,端立于汉白玉天阶之上,微微颔首,等待身前秦淑珍替她插第三次笄。

    金簪熠熠,她伸手过来,轻轻将簪头点在她髻侧,流连于她面上的目光慈爱无比。

    但薛璎知道,她有多想将簪头下移两寸,将它刺入她的皮肉,刺入那个致命的位置。

    秦淑珍指尖微一用力,将点朱金簪缓缓推入她髻中。

    典仪官高唱礼成,薛璎抬头,唇角弯起,忽然轻声问她:“母亲站累了,脚疼吗?”

    她在问她,亲手卜出个“将生两心”的卦,搬起石头砸了她将门秦家的脚,疼不疼?

    秦淑珍眼底愠色一闪而过,却一瞬恢复平静,微笑着说:“母亲不累,倒是你,此后离了长乐宫,离了母亲,可得万事小心。”

    薛璎抿唇一笑,顺从地点点头。

    群臣注视着天阶之上,近得连发间钗饰都似要碰在一道的亲昵母女,面上也是堆满笑意。然而礼毕退席,原本聚拢在一起,一派齐心的百官却丝丝缕缕散开去,如东去之水临至岔口,不得不较个分别。

    怎会当真无人瞧不出昨夜那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风波玄机?

    先帝驾崩,维持了一年平静表象的朝堂终于这一夜,激涌起无数暗流。

    一名老臣边往外走,边捋着胡须笑了笑,说:“起风了啊。”

    他身边,年轻的官员看了眼天边忽然阴下来的日头,道:“这倒春寒,是怪冷的。”

    昨夜毕竟自伤了一场。即便一记手刀也得叫人晕乎几天,薛璎眼下-体虚实在寻常不过。但孙杏儿担心她,问是否叫停安车,请太医来看看。

    她摆摆手示意不必,说:“回府吧,我睡一觉就好。”说罢便阖上了眼。

    她所谓“回府”是指公主府。及笄礼成,她就该搬离皇宫了。皇帝特许,放她身边惯用的一干宫人、女官出宫,在她府上继续当差。

    安车朝宫外公主府驶去。

    薛璎一番折腾后危机暂除,精神松懈,一路睡到府门前还未醒转,直到模模糊糊听见似乎有人在喊“陛下”,才缓缓睁开了眼。

    她稍有怔愣,疑心自己耳背,却听车外响起个熟悉的声音:“阿姐醒了?没想到吧?”

    “……”

    安车已然停稳,她移开车窗,见了人登时皱眉:“你怎么好出宫来?”

    冯晔一身宝蓝锦袍,不穿老成的玄色,倒也颇是个翩翩少年郎。他微微弯身,背着个手理直气壮:“阿姐,你不知道,见你走,我心里头就跟送女儿出嫁一样。不亲自送送你,我可难受。”

    所以就瞒着她偷偷跟来。她睡着了不知情,她那些下人呢,知情也不敢拦。

    薛璎面色和缓一些,嘴上仍道:“快回去。”

    “我不!”冯晔来了劲,“都送到这儿了,阿姐也不请我到府上坐坐?”

    “坐哪儿不是坐?回宫坐你的金椅去。”

    “阿姐……”他把下巴往她车沿一搁,硬是要将一颗脑袋往她车里塞。

    薛璎嘴角微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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