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岁,唯独他年岁较长,皇帝略一思索,很快便记起了这人的身份。

    这人名唤王斌,官居奉车都尉,是皇帝的亲舅舅,生母王美人的哥哥。

    “舅父。”皇帝回忆起了脑子里对王斌少得可怜的记忆,那是初平元年自己刚登基不久,按照惯例新天子要恩赏后族,故而王斌奉诏带妻子到长安觐见,获赏宅第田业,并拜为奉车都尉。由于董卓没有再树立一个强势外戚的意思,王斌也没表现出那个能力,故而这三年来一直规规矩矩,低调做人,很多时候别说董卓,就连皇帝也不一定记得起他来。

    但今时不同往日,皇帝欲谋求大权,身边正缺那些能力其次,忠心为上的臣子,现在有王斌这个自家人在,皇帝可以放心大胆的用。于是王斌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瞬间超过了杨琦。

    王斌没有料到皇帝会特意与自己说话,连忙跪地稽首:“臣斌见过君上。”

    有汉一代,臣子一般都称呼皇帝为‘陛下’或是‘国家’,只有跟皇帝亲近的大臣或者天家亲戚才能称呼为‘君上’,所以王斌的称呼与其他人不一样,这也算是他仅存的特权与荣誉。

    “舅父且起来。”皇帝伸手虚扶了一下,一旁的黄门侍郎射坚很自觉的越过皇帝,上前将瘦弱的王斌从地上扶起。看着眼前弱不禁风的便宜舅舅,皇帝心底里一丝亲情禁不住涌了出来;“你身子一向虚弱,驾车这等小事自有驸马都尉和奉车郎去做,你又何必亲力亲为呢?”

    “臣无德而食君禄,唯有侍奉国家以谢大恩。”王斌固执的说道,当初自己的妹妹王美人被何后毒死,自己无能为力。如今外甥做了皇帝,又怎么能不上心?记得在初平元年奉诏来长安的时候,有人劝他不要去,说是长安纷乱,天子无权,去了混不了什么好官职。但他真的只是为了一个官职而去的么?到底是为了什么,恐怕也只有王斌自己知晓了。

    “驱驰车马是侍奉,秉政尚书也是侍奉,舅父应该做大事。”皇帝俯身在王斌耳边轻声说完,也不等王斌身子僵直,有什么回应,就宽慰般的拍了拍王斌的肩膀,抬步上车了。

    没过多久,车厢里又传出皇帝清晰的声音:“这世上哪有让舅父在轩前驾马,外甥安坐于内的道理?奉车都尉王斌,既是母族,便当一叙亲伦,以尽孝义,请舅父上车骖乘。”

    皇帝鲜见的亲近母族,让丁冲与射坚都察觉出不一样的意味,他们没有听到皇帝对王斌说的悄悄话,只是凭皇帝的态度就能看出,王斌飞黄腾达,不过是时机问题。

    对此,两人的心境就各不一样了,黄门侍郎丁冲无端气恼,冷着脸登上另一辆副车,而射坚则是喟然一叹,丁冲出身关东,与王允、钟繇等人交好,最热衷于士人秉政,厌弃外戚与宦官,如今见皇帝似乎有让外戚复燃的苗头,怎能不气?

    射坚出身扶风大族,自幼聪慧,德才兼备,但也不是迂腐顽固的人,他与丁冲最大的不同就是知道变通,这也是他们身后所各自代表的关东与关西士人处事原则的最大不同。皇帝相邀,王斌既想推辞以证清白,又不愿贸然登车,显得热衷于此,尤其是在丁冲不发一言,甩袖而去的档口上,他的一举一动,可是有无数人盯着的。

    正在王斌为难之际,射坚的举动无疑是雪中送炭,他对王斌执了一礼,既恭敬,又不显得过于谄媚:“陛下要申明孝悌,王都尉若是推脱,岂不是辜负了陛下一番好心?”

    “啊,是、是,侍郎说的对极。”王斌找到了堂皇的理由,心下大宽,对射坚的解围充满感激,入朝三年来,这是第一次有士人主动给他台阶下。

    王斌上车后,第一眼便看到的是皇帝笑吟吟的脸,像是个寄养别家多年的孩童,一朝得见亲人的喜悦。看到皇帝薄薄的唇瓣,尚未长开的眉眼,他心里的回忆像是被某样东西牵动了,昔事昔人,让他的心莫名的抽搐,他狠心低下头,行礼过后,很自觉的坐在车厢的右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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