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毓婷脑子里轰隆隆地电闪雷鸣。她一直在奇怪,为什么阎王殿会不收人?太奇怪了吧?她从来没想过问题出在自己的残魂身上,只当是自己倒霉。反正她从小倒霉惯了,已经养成了一副乐天的性子。没想到这倒霉也是有原因的。她根本就不该叫贺毓婷,叫贺毓婷的正主儿老早就胎死腹中,被她一个残魂强占了身体……一切都是因为她还不想死。贺毓婷神色奇怪地望着二郎真君。

    隔着一层密不透风的黑雾,二郎真君并不能看见贺毓婷脸上的表情。但是天魔噬魂钉停止了旋转,纷纷象静止的浮针般悬在半空一动不动。这是一个好征兆。二郎真君悄悄迈前一步,贺毓婷也没有动。他继续说话分散贺毓婷的注意力。“只是单单作为残魂并不可怕,关键是你的意识还保留着。不必担心不能补魂的问题。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个残魂中转的世界。只要你在这里好好地完成任务,每天通过摄食多补充魂力,等到飞升的时候一到,自然可以齐齐整整地飞升出去,重入六道轮回。到那个时候,阎王殿再不收魂就说不过去了。而你以完整魂魄重新投胎转世,有前世的底蕴留在魂体里,未来再塑仙骨重登仙台也是可能的事情……”

    噬魂钉一阵簌簌微震,好像被包裹内的人儿有话想说。二郎真君及时打住话题,反问她:“怎么?”

    “……能不能重塑仙骨登仙台都不重要。”贺毓婷喃喃,在黑雾里悄悄挪开了眼睛,望着地面。“你忘了吗?我们一起发过誓。”

    青山、白云、鳞光闪耀,情人间的喁喁诉语,落在叮咚作响的溪涧之中——

    愿得一君心,白首不相离。

    二郎真君突然气血翻涌,他闷咳一声,嘴角溢出一条血丝。

    “二郎你受伤了?”贺毓婷慌了神。她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噬魂钉虽然是分身魔器,却并不能由她随心所欲地控制。魔性桀骜,说好听是随意奔放,说难听则是冲动多于理智。很多时候魔物屈服于本能畅意,连自己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不知道。就比如夺舍。

    二郎真君突然踏前一大步,他的双手先一步冲进了噬魂钉的包围,捧住了贺毓婷的脑袋。接着,他整个人都慢慢穿过噬魂钉出现在贺毓婷面前。嗅到鲜血的味道,噬魂钉疯狂旋转,周身散发出与狱炎池里一样的黑色火焰。这一次,它们焚烧得更猛烈。

    “二郎快走!”贺毓婷咬紧牙关低呼,她满脸渐渐延展开的是青黑色交错的蛛丝细纹,看上去越来越可怕。“我控制不住它们。”

    二郎真君周身也爆出强烈的白光,白光闪耀,象一层膜壁般把他全身裹得密不透风,噬魂钉时不时地撞上去又被弹开,弹开之后更猛烈地撞上去。有一些噬魂钉终于粘在光壁上,不一会儿便滋滋地化成黑烟。二郎真君寸寸逼近,两手牢牢地捧住贺毓婷的脸,不让她有逃走的机会。贺毓婷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神智又一次开始晃荡。这是她即将糊涂的前兆,是她人性泯灭魔性滋生的开始。

    “二郎,如果我、如果我变了,你亲手杀了我好吗?”

    “你在胡说什么!”

    “我不想变成魔。”贺毓婷嘤嘤。

    “你是残魂,哪是什么魔?”

    “那你镇压我。”

    镇魔和杀魔其实是同一个性质。以贺毓婷一魂的残缺性质,真的被镇住的话,倾刻就能灰飞烟灭。二郎真君深深地看着她,目光晦涩不明。过了一会,他沙哑开口:“不是说遗忘了吗?竟然还记得镇魔?”

    贺毓婷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她想说,二十一世界新人类,谁不知道恐怖片《大法师》?这个冷笑话现在看来是没办法传达给二郎真君了。贺毓婷闭上眼睛,轻声道:“要快!”

    “九霄玄,你让我苦找了几千年,现在又要让我变成孤单一人吗?”二郎真君的低吼惹得贺毓婷心头一颤,“倘若这一次再度魂飞魄散,还有什么法器能再保你一缕残魂?你就没想过我终生再找不到你该何去何从?”

    贺毓婷睁开眼,望进一双赤红色的双眼。

    二郎真君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咬牙唁道:“不准你放弃,哪怕只有一线机会也不准你放弃!”说完,他放出一缕泛着白光的灵识探入贺毓婷的灵台。幸好,现在仍然是灵台,而没有转化成魔族人的魔座。正如二郎真君早早预料的那样,灵台已被黑色魔气缠绕,随时都会崩溃。他凝神,又放出两缕灵识协助第一缕灵识缓缓的攀附上贺毓婷的灵台,慢慢地净化魔气。他知道这并不是根绝的方法,损耗的也是自己的灵识。但这是当前最佳的急救之法。

    “二郎……”

    “你闭嘴!”二郎真君还在生气,气她轻易就能放弃自己。当初在怀里刚说完“我不想死”的女人转瞬即逝,令他千万个深夜辗转难眠。如果当时更早一点找到她,该有多好。这种伤痛一直一直埋在他的心里。如果不是怀抱着一线希望,知道她还留着一线生存的机会,他——二郎真君、狐玉郎——也早就不复存在了。“我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白首不相离。

    贺毓婷紧紧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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