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的路途并不遥远,但在戚都督心中却似乎永远走不完。他一次次回忆着自己和首辅自相识到相知,最终形成完全互信战略同盟的过程,也一遍遍回忆了张居正首辅样貌的变化和衰老。

    首辅大人是老了啊……我也老了……但他怎么都不信,去年还说要一起促成大明的中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要没了?一定是孙启蓝在讹传!一定是!

    但……今年年前,首辅似乎在大堂上昏迷了!这几个月也听到过他忽儿就会昏迷的传言,又说他似乎视力大不如前,看一份奏疏有时要看数遍!难道……难道孙启蓝说的是真的?此子虽然年幼,但处处透着不寻常!他知道我与首辅的关系,断不会以此事骗我吧!

    戚都督一遍遍的在心中否定,肯定,否定,肯定,一时间没了主意。最后把心一横,无论如何,先见到首辅再说!

    心定了,时间便不再难熬,很快到了近幾。是夜,戚都督又唤我和叶思忠喝酒时,已然十分洒脱,这就是征伐半世的大将之风吧。

    进京是五月十二这一天,东风吹的花儿也红了,柳树也绿了,从蓟州出来,过燕郊,进了京师东门。我心中感叹,前世做外贸时曾来过京师,今日再来真是恍若隔世。进京前,我们就换了马车,改为骑马,毕竟还要保持武官不乘车的气节。一路逶迤,到了内城已是中午。先不去面圣,而是随着戚都督来了首辅张居正家里。

    张家的宅邸坐落于皇城外不远贵地,足显皇恩正隆。随着戚都督进入,正如外界传言,根本无需通报,便一路到了首辅书房。此时首辅方下朝不久,正在书房批阅文件。

    听到门响,这位万历首辅抬起头来,见是戚继光,立即起身笑道:“我还暗道,这些时日你还不到,莫非被鞑靼人擒了去?”

    他上来就和戚都督开了个玩笑,这和我认知中严苛的首辅张居正有极大反差。却见他个子不甚高,形容瘦削,面色泛着潮红,一看就是长期辛劳,又生活不规律,且阳气亏空的样子,看来明年就是他的大限并非虚言啊。

    戚都督哈哈笑着,过去向首辅拱手一礼,方才道:“首辅大人未下令,末将不敢被擒啊!”言罢,两人人一起哈哈大笑。

    笑罢,首辅看着身后我们几人,眼光挨个扫过,最后定格在我身上,笑道:“列位皆是朝廷栋梁,唯独这位青年素未谋面,想必就是你前日说过的孙启蓝吧!”

    戚继光笑道:“可不正是这个不省心的!”

    说完,他们两人相视一笑。我忙拱手道:“末将孙启蓝,见过首辅大人!”

    张居正笑道:“想不到竟这样年轻的。”

    我连忙逊谢。

    首辅着我们坐,说了许多勉励的话,总之,便是朝廷必有重赏,让我们继续努力,衷心为国的意思。我们几人忙起身,表示愿效死力,一心为国。见面后,与府里大排宴席,为我们接风。宴罢,我们自回驿站歇息。

    刚回去不久,戚都督却派人来叫我,让我速回首辅府邸,我便立即随人去了。

    到了之后,门人一路引我进了后堂,穿庭过院,来到首辅向不待客的内室。室内只有张首辅和戚都督二人,见我到来,命人关了屋门。我站在下首,张居正细细看了我许久,方看着戚都督问道:“你是说,此子就是你的选择?”

    戚都督点了点头道:“此子虽然年龄尚幼,但心智刚毅,宛如钢铁,且办事利落,全无书生的酸腐气,实为干才!”

    听了这话,我心里有些疑惑,这意思似乎是戚都督推荐、首辅要委派我去做什么事。

    张居正历来反感清流,认为只懂咬文爵字的文人办不成事,选材也基本倾向于务实敢干的人,对那些满口仁义道德、读圣人书、却不办利人事的读书人嗤之以鼻。这也是他为天下自视清高的文人不齿的根本原因。

    在他守制夺情一事上,他的门生带头弹劾他,也就是为此。所以我满心的好奇,他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却见首辅大人又上下打量我几眼,点点头,说道:“自先帝年间,国家朝纲不振,财政亏空,国库积银不过百千。隆庆六年,因无法支取饷银,朝廷自我起实行胡椒苏木折俸,此实不堪回首之事。经过五年拨乱反正和筹谋规划,财政改革一事已颇为见效,朝廷财政制度大致上已趋完善,如今国库存银已达数百万之计。”

    说道这里,我知道,这是张居正之前财政改革的成果,他此时说这个,只怕目的还在后面。按照我的记忆,张居正正是于今年开始推行一条鞭法,相关改革在南方已经实施多年,但在北方却一直难以实施,难道,他是要我去做这件事?

    就听张居正张首辅继续道:“而今,我欲在全国推进新一项财政改革,名曰一条鞭法。简而言之,就是把各州县的田赋、 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如此征税,将大大简化税制,方便征收税款。同时使地方官员难于作弊,进而增加财政收入。”

    我点点头,抱拳拱手道:“此法确是针对时弊的对症之举。首辅改革数年,国库初见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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