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天色,笑着道,“正巧雨小了,我也不再耽误你二位时间了,先行告退。路近的很,无需送。”

    话音落,他又冲胡安和道,“还劳烦胡公子代韦某向胡大人问声好。”

    胡安和笑着应是,起身送走韦掌柜,薛延没动,他仍倚在椅子里,手指摩挲下唇,琢磨着刚才韦掌柜说的那些话。

    他所言没错,若将方子卖出去,确实是件于双方都有利的事,而问题就在于,谁得着的利益更大。

    薛家的店面小,陇县也小,而就算这样,肠粉一日带来的纯利也足有七八钱银子。若韦掌柜得了方子,他定不会如薛家卖得这样便宜,加上食客更多,所带来利润不计其数,且极为长久。

    这绝不是一棵山参或是几百两银子能比得上的。

    韦掌柜是个精明的商人,他吃的是眼前亏,谋的是往后路,全都算得明明白白。

    那个木盒子被留在桌上,韦掌柜是料准了薛延会答应,胸有成竹。

    薛延伸手点了点那颗小金锁,而后“啪”的一声将盖子合上,眼里神色莫名。

    大家都是买卖人,若是论算计,倒不一定是谁比得过谁。

    桌上那杯大红袍已经半凉,薛延端起一饮而尽,将那盒子揣在了袖中,转身回了小结巴休息的屋子。

    小结巴已经醒了,精神头也还好,黑眼珠仍旧水灵灵的,有力气与阿梨笑。

    阿梨坐在床头位置,拨拨他的湿发,轻声问,“疼不疼?”

    小结巴摇摇头,眼睛弯起来。他张张嘴,本想说“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但又怕阿梨看懂了后心里难受,会哭,便就又咽回去。他眨眨眼,用手指去拽阿梨的衣摆,磕磕绊绊说,“阿梨姐姐,你放心,我年纪小,生病后很快就会好,到时候我还能和你一起卖包子。到冬日里,咱们还能一起溜冰堆雪人。”

    他怕阿梨不懂,极力控制着,将每个字都吐得清楚圆润,一句话说完,累得脑门都是汗。

    阿梨鼻子酸,用帕子擦擦他额头,温声说,“姐姐等着呢,等你好起来,给你涨工钱。”

    小结巴是个小财迷,听着这个便就乐,欢欢喜喜答,“好!”

    薛延听见他们交谈声,见两个人都还好,心里石头总算放下一半。姜大夫刚开完药方,正交给同来的小药童,嘱咐着药该怎么抓,怎么煎,薛延安静等着,待姜大夫交待完,急急拦住他问,“大夫,顺子那腿,还能好吗?”

    姜大夫道,“那就要看你想怎么治了。”

    他沉吟一瞬,抬头道,“那孩子比旁人身子骨要差些,许是吃得不好,十三岁年纪,同龄孩子要比他高半个头,这样体质,什么病都要好得慢些的,要仔细地养。骨头断了,接上不难,但若是想以后走路顺顺当当的,一点不跛,就要多费些银子和功夫了。”

    薛延立即便就道,“钱不是问题,孩子还小,绝对不能留残废,您便就治,别的不要担心,我来解决。”

    姜大夫有些诧异,随后笑道,“对伙计这样尽心的掌柜,真是难得。”

    薛延神色稍显温和,低声说,“顺子是好孩子,我妻子将他看作弟弟,一直很上心。况且人心肉长,顺子出事还是为了我们,怎么能甩手不管。”还有后半句,薛延没说出——

    当年他到处惹是生非,像个混账,阿梨也是那样包容他的。

    在最痛苦的时候没有被抛弃,是件幸运且幸福的事。

    姜大夫动容,他拍拍薛延的肩,沉声道,“医者仁心,我定会尽力。”

    午时已经过了,胡安和买了两只猪腿回来,阿梨下厨做了坛子小酥肉,又将骨头给炖了汤,给胡魁文和胡夫人也送去了一份。小结巴早上就没吃饭,现在饿得不行,连着吃了一碗半。

    席间,他悄悄拉薛延的袖子,与他道,“哥哥,你能不能回家与我娘说一声,就说我这里事忙,要过半个月才回去。我怕她见不到我,会担心。”

    薛延答应,说好。

    饭后两刻钟,药终于熬好,阿梨喂着他喝下,药方里有安神成分,小结巴累极,没多会就睡着。

    阿梨不放心小结巴自己留在胡家,也留下来照顾,正好还剩一间客房,胡安和给打扫干净,好让他们两个住进去。薛延趁着天气还好,去了小结巴家中一趟,还顺手买了许多菜,够吃三四天。

    小结巴的娘眼睛不好,但性格纯朴,一直与薛延道谢,小心翼翼说,“我家儿说话不利索,给你们添麻烦了。”

    薛延看着她那双黯淡的眼睛,觉得心里像是被拧了一把,极为不是滋味儿。

    小结巴家住在陇县往东十二里的瓦窑村,就算步子快些,来回也要近一个时辰。等薛延再回到胡家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晚饭也已经用完。阿梨坐在小厨房的灶边守着一锅沸水,案板上是已经切好的面和菜,薛延在屋里找不见她,第一反应就是到厨房来,果真见着她纤细背影。

    薛延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走过去抱住阿梨的腰,撒娇一样将下巴在她颈窝里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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