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程遇的脸上会出现慌乱的神情。可是没有,她反而更加平静,平静到从荷包里摸出一块鱼干,对躲在墙角处的那只猫招了招手。

    我皱了皱眉“阿遇。”

    那猫又跳到她膝上,一口咬住鱼干,为了表达感谢,便把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贴近程遇的掌心,扭着身子蹭了蹭。

    “阿遇。”

    她依旧没有看我,手指从猫身上长长的毛里游过,勾了勾唇角道“你想从我这里打听什么”

    “阿遇,她知道你的存在便已经开始对你有所威胁了。所谓知彼知己百战而不殆,我对秦不羡了解甚少,可她认识你,我以为你也认识她,所以才来”

    “卫期哥哥,”她打断我,终于抬头看我,面上虽然不见波澜,可眼中却带着明显的怒火和被怒火激出来的潮雾“有些往事并不是那么容易提起的,忘却一些事情需要花很长时间,经历过的那些伤痛,做过的那些噩梦,除了自己美人能帮我承受。所以,我花了十五年才忘记的一个人,我花了十五年才忘记的一桩恩怨,你凭什么想提就提,想问就问”

    我不知秦不羡同十五年前的事有什么恩怨牵扯,可听一向乖巧恬静的阿遇又提到十五年前,便瞬间怔住,惶然无措地看着她。

    十五年前,是我带兵攻占了南国都城,我是她口中伤痛和噩梦的起源。

    她哑然失笑,猫背上的手指勾起,苍白的骨节显露出来,眼中的雾气渐盛,带着委屈和绝望“是啊,你们这些随意侵占别国国土的人,哪里知道那片国土上的子民没了国家,没了尊严,沦为俘虏又无力报复是个什么感受。所以你便可以肆无忌惮来质问我,也可以肆无忌惮地来揭我的伤疤。”

    我蹲在她面前,攥住她的手“阿遇,我并非你说的这样。这十五年,我没有一刻不后悔”

    她眉头微蹙“总之今日已经提到了这些事,你若是想知道,我告诉你也无妨。只是希望你日后不要再来问我关于秦不羡的事,今日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道“好。”

    她把手从我的掌心抽离出来,继续抚着那只猫,冷冷道“十五年前,冬至,十几年不曾降雪的南国大雪纷然。你同你的皇兄卫朗一同攻打南国国都淮安,我父皇自知不是你们的对手,自缢后山枫林,将千种过错与万古罪名都揽于自身,以死换你们优待我南国子民。

    父皇云去,南国皇宫的女眷多向我一样,怕城门被攻陷后受你们欺侮,于是跳河的跳河,投湖的投湖,无一人愿委曲求全;南国朝堂的大臣们,也多刚烈之辈乏宵小之徒,向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鼠,宁肯提剑自刎也不愿跪地求饶。卫期哥哥,当时情状是否如此,你当记得清楚。”

    “嗯,我记得。”

    我想起当时开城门时看到向着城门自刎的一排着官袍的大臣,也想起找寻几日几在夜护城河底发现的冰封身影。心中愧疚泛上,悉数堵在咽喉,吞也不是,吐也不出,难过不已,悔也不及。

    “可是,偏偏有那么一个人,叫我忘不了。”她眉头拧成一股,暗暗攥紧了拳,又一点一点松开,不住地抚摸那只猫的后背,我晓得她是借此来舒缓情绪。“此人就是我南国的辅政大臣,我母后的亲哥哥我的亲舅舅,南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秦陆。”

    秦陆。

    本王记得。

    同卫朗围攻淮安那一日,城门不攻自开。紧接着有一个玉冠白袍广袖翩翩、瞧着仙风道骨如云上来客的人朝我们款款走来。本王不禁大为惊叹,觉得此人风骨卓然至斯,大概是要效仿东晋谢安石,以一人之力挽江山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他走上前来,二话不说,广袖一甩,仰头大呼一声道“我等你们等得好辛苦哇”

    在本王的印象里,这句话向来是敢死小分队的头儿的经典台词。

    就在本王以为他要掏出一颗炸药同我们同归于尽的时候,他这厢又高呼一声“各位爷爷小臣秦陆给你们行礼了”

    接着扑通一声,给我们认认真真地跪了。

    这是什么操作本王并不晓得,那一日他说的什么话本王也都忘光了,只记得二皇兄和我一样杵在马背上做木鸡状,只听他在风雪浩荡声音里,将头磕得哐哐哐格外响。

    如果说这件事教会本王一些道理的话,那这道理便是永远不要以貌取人。有些人长得俊俏,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风华绝代如何,风神秀彻又如何,在他哐哐磕头的声音里,这些都化成一绺烟,风雪一吹荡然无存。

    后来,二皇兄淡定地赐了他死“行军打仗惯了,本王最恨没有骨气的人。弓弩准备,送他上路罢。”

    于是一声令下,乱箭穿身,血水自那高大又俊雅的一具身子里飞溅而出,脏了一身洁白无瑕的袍子,也脏了城门前厚厚的一层血。仙人跌落云头,落入凡尘,沾满泥污,思来除了一声喟叹,觉得造人的神仙不长眼、空把一副好皮囊送给一个佞臣贼奸,也别无他法了。

    面前的程遇相比也是想起来的这桩事,于是难掩愤怒叱道“我父皇曾称赞他是国之重器,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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