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翩翩月色下,脉脉情意生。于是本王自己也着了疯魔,明知尹酒同她是师叔同师侄的关系,可听到她讲到尹酒救她于乱世街井并买来小蓝为她遮蔽伤痕的时候,仍将那个违背常伦、大逆不道的问题问出口

    “你你可曾喜欢过这位师叔”

    秦不羡猛地一颤,手中酒壶掉落,哐哐当当滚下屋顶,摔得粉碎。

    我知道自己吓到她了,赶紧赔不是“抱歉,我问错了话。叔侄之间怎么会有别的情愫呢,是本王多想了。”

    身边的她不晓得在想什么,坐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唯有月影在云间游荡,落在她脸上留下朦朦胧胧的光。

    我一时无措,打开包着烧鸡的荷叶,撕下一个鸡腿递给她“你饿了罢”

    她才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我在外面吃过了。”

    “哦,你一个人么”

    她悠悠道“同赵大人一起。”

    我只听自己那颗不大沉稳也不大争气的心脏砰地一跳,若是没有小蓝留下的神胶遮蔽,这一跳得泵出三碗血。尽管心里极其不痛快,但我还是摆出一个端方得体的笑“赵大人清新俊逸温润如玉,看着确实比本王下饭。”

    秦不羡浅浅一笑“嗯。”

    本王慌了“他真的比我下饭我长得也不差,我母妃当年可是锦国第一美人,父皇求了三年才把她求进宫里。”

    秦不羡摇摇头“与相貌无关,我只觉同赵大人吃饭可以不用想别的事情,吃饭便仅仅是吃饭,比起处处提防尔虞我诈,要自在许多轻松许多。”

    好一个处处提防,尔虞我诈。

    “本王本王叫你觉得很累么”

    她没有犹豫,点点头,对着月盘发出一声喟叹“我已许久没有这么累过了,尤其是这半年,发生的种种事几乎要将我的心神都耗尽了。殿下,等给你找到你体内丢失的不老琮,我就乘船南下,与疏桐汇合,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踏进帝京这个是非地一步了。”

    那一瞬间,我忽然希望那不老琮丢入深海、陷入沼泽、撞于磐石、化为粉末,最好风一吹,了无踪迹。这样,秦不羡就不会走了。我怕是真的疯魔了,疯魔到连命都不想要,只想她能留下来。

    可说出口的话永远与心中所想背道而驰相聚十万八千里“本王先谢过你了,但过去这么多年了,不老琮怕是有些难找,”顿了顿,压住涌上喉头的酸涩,温和笑道,“你还是以自己的打算为主罢,不要为了本王浪费了自己大好的时光,左右高蜀李敬堂已被种恨,受卫添排斥责罚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

    本王这后半句不过是客气客气,谁料秦不羡那厢当了真,叹了口气放弃了治疗本王,转头看着我,一双眼里全是可怜我“嗯,殿下说的是,如果一个月内依然找不到那我便不找了,殿下是死是活,全凭天定罢。”

    本王如鲠在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最后挤出一个惨笑“好吧,那你会带着赵孟清走么”

    秦不羡愣了愣,怅然笑道“便是我请赵大人走,他也不会跟我走的。”

    “为什么,他不是十分钟意你么难不成也是逢场作戏演给本王看的”

    “你还是不够了解赵大人。锦国一日不安宁,南国府的百姓一日得不到尊重,他便一日不会退隐。”

    我怔了半晌,思忖这话里的意思,最终惶惶出声“赵孟清也要夺帝位不成”

    秦不羡眼中露出些对我的鄙视与不满“殿下,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觊觎帝位,在我看来,赵大人堪比东晋谢安石,他若出仕必是临危受命,看不下去朝中这乱臣贼子也看不惯边境那眈眈虎视。”

    东晋谢安,风神秀彻,大才?,忠贞贤臣,风流宰相,是多少人心头那一道明晃晃的白月光。秦不羡觉得赵孟清堪比谢安,那赵孟清在秦不羡心中的地位便如清风霁月,可见一斑。

    但本王偏偏不太赞成秦不羡这看法南国府这大锦躯体上的顽疾存在并非一朝一夕,整整十五年了,他赵孟清袖手旁观十五年,现在想起南国府子民还没有尊严这一桩了就算他真是东晋谢安,他也该重出江湖了,可他打从卫添得了天下开始,就长年累月地称病不上朝,哪里是谢安,明明是谢病。

    如今他以为南国府的顽疾到了该解决的时候,并非是他真心想对南国府的子民好,而是看本王撕开了这顽疾的一角,惹得时局动荡,他好整以暇作壁上观,最后渔蚌尽收,莫说南国府,整个锦国都是他的。

    纵然心中万般不快,但我还是不忍把秦不羡心头这道月光驱散,仰头灌了一口酒,啃了一口烧鸡,呵呵笑道“赵大人可真是心怀天下的人啊,这境界本王毕生难及。”

    秦不羡看着我,于悠悠的晚风中轻声道“你也不差。毕竟,南境都是你一肩担负起来的,南国府也是你尽心尽力想保全的。我师叔曾说过,世上完人少之又少,功过相抵可称勇,功大于过可称圣。”

    我又灌了几口酒,喝得有些猛,酒气激得满眼都是雾,心中满满当当都是委屈,前有赵孟清,后有尹师叔,本王在她心里怕是没有一丁点儿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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