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年手里拿着根树枝,拨了拨火堆,也在想,不知道郁青和谢游担心不担心,孟远和施柔他们怎么样了。

    山上。

    曲逍然裹了件厚外套,抖抖索索地说话,“这山里一入夜真的冷!冷风钻骨头缝里一样!”他站到谢游旁边,一起看着施工现场,“专家怎么说?”

    谢游动也未动,双眼紧盯着搬移山石的器械,眼睫上像是沾染了寒气,“天亮前能把路打通。”

    听他声音沙哑,穿着单薄的西服衬衣,就像被钢条撑着勉强在夜色里站得笔直,一口气松下来就会倒下去一样。曲逍然担心,“要不要我帮你拿件衣服?”

    “不用。”

    “好吧。”曲逍然看看时间,劝道,“你别急,最好的救援专家在,最好的器械你运过来了,医疗设备也齐全,什么都准备好了的。而且当时他们在下面,还有本地向导,余年肯定没事,不会受伤的。”

    谢游盯着山体不甚清晰的轮廓,哑声道,“他会冷。”

    听见这句话,曲逍然没再劝,伸手拍了拍谢游的肩膀,“我陪你等。”

    夜越深,山里的气温就降得越厉害。曲逍然往手心里哈了哈气,想起谢游听见消息时骤然苍白的脸,掏出手机打电话,连拨号的手都在颤,后来从他办公室慌忙出去,更是脚步踉跄,步子都迈不稳。

    一路推了所有的工作,调动所有能调动的有帮助的资源,用最快的速度到了余年在的地方。看见山石堆积的小路,身形有几秒的僵硬,眼底像是充了血。要不是死死拦着,估计早亲自去搬乱石了。

    看着神情紧绷、唇色苍白的谢游,曲逍然突然就发现,谢游对余年的感情,或许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一些。

    不是一时的新鲜,也不是短暂的发自荷尔蒙的迷恋,而是真的放在心上,在心尖尖上,碰一下,就会痛彻心扉。

    碰了碰谢游冷冰冰的手,曲逍然轻声道,“松松力气,要是你手掌心被指甲掐出了一排血洞,你说你家年年有余看见了,会不会心疼?”

    谢游沉默一瞬,松开了紧握了不知道多久的拳头。

    曲逍然呼了口冷气,“刚刚山下来消息说,孟远伤了手,余年那个助理脚扭伤了,都已经做了处理,没有大碍。我让他们就在山下休息,别上来添乱了。郁青一听见消息就往回赶,但她拍戏的地方实在偏僻,可能明天接近中午才能到,知道我在现场,还拜托我,找到人了一定告诉她。”

    又说了两句,曲逍然看着唇线紧抿,像雕塑一样的谢游,用手肘撞了撞对方,“兄弟,别一声不吭,你这状态,我有点慌。”

    谢游这才出声,“我没事。”

    骗鬼呢说没事?

    但他这兄弟已经不像以前了,他仔细观察表情,也看不出来什么。曲逍然在心里叹了声气,没再追问。

    隔了许久,他听谢游涩声开口,“逍然,他会没事的,对吗?他不会像我哥、我爸他们那样,悄悄地就走了、再也见不到了,对吗?”

    一句话说完,尾音像是散进了山风里。

    曲逍然眼睛一酸,他忽然就想起来,接到谢沥出了意外的消息时,谢游也是茫然地抬头,问他,说,“逍然,是假的,对吗?哥哥他还说要来看我,听我新写的曲子,所以是假的,对吗?”

    忍着喉头的艰涩,曲逍然连忙点头,故作轻松道,“肯定的,余年肯定会没事的,肯定。”

    谢游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嗯。”

    火堆已经灭了,只剩了点点的火星还在黑暗里闪烁。余年没睡着,发现严树翻了几次身,他轻轻开口,“严叔?”

    “你也没睡?”严树翻身坐起来,拍了怕身上的草叶,“之前我都不敢提。但我这心里啊,慌得很,眼睛一闭上,就是我老婆孩子全身是血的模样,怎么都睡不下去。”

    余年看了看手机,还是没有信号。他按熄屏幕,接话,“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有眼睛的。”

    “是啊是啊,我那两个孩子皮,但心地好,放学回来看到路边有受伤的小鸟,也会小心地捧回来,等伤治好了再送回山里。我媳妇也是,邻居有事,能帮就帮,从来不躲懒……”

    余年听着动静,“救援队应该已经到了,我听见有机器的声音,说不定等天亮,我们就能上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严树点头,又念叨,“天灾人祸,真是说不准,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我刚刚在想,要是我这次真死了,不甘心!我还没见我两个皮小子读书上大学,还没给我媳妇买她喜欢的那件羽绒服,还没去见那个几年没见过的拜把子兄弟……”

    余年安安静静地听着,在想,他要是死了,会有什么遗憾?还没把遗失的文物找回来,还没把答应帮郁青写的歌写好,还没跟老师说一句抱歉——

    还没告诉谢游,我有一个喜欢的人,那个人是你。

    身体太过疲倦,余年抱着腿,下巴枕着膝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耳边严树絮絮的低语声,也逐渐低下去,听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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