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内阁值房是极机密的地方,平常并无闲杂人等,高彦秋一时忘了。

    此刻顺着虞太舒的眼神回头看了眼,却见那面容秀丽的镇抚司指挥使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高彦秋眉头一皱,索性道:“说了又怎么样,难道我说的是假话吗。哼,如果有人想搬弄是非,老夫也不怕。”

    江恒道:“高大人,您这话我可不爱听,江某什么时候成了那种搬弄是非的小人了?”

    高彦秋道:“江指挥使,我可并没有说您。千万别赶着来认。”

    这话说的冲,江恒却一点也不恼,仍是笑微微地说道:“其实您就算说我,我也不敢怎么样。谁不知道呢,如今和玉道长是皇上跟前儿一等的红人。”

    “那又怎么样?”高彦秋微恼,心中只当他又是要提这种上不了台面的裙带关系。

    这些日子,因为和玉的缘故,同僚中也有不少阿谀奉承之辈,着意来屈就他、说好话,攀关系,令他不厌其烦,心中憎恶。

    “当然没怎么样,”江恒话锋一转:“上次和玉道长回高家,老人家尚且没给她好脸色看,她是皇上所敬爱的方外之人,您还敢颐指气使不当回事儿,何况是我们这种给皇上责打的不受宠的货色呢,对高大人而言更是如同草芥了。”

    “你……”高彦秋一愣,望着江恒,虽挑不出他话里的大错,但总是不大舒服。

    江恒又问虞太舒:“虞大人,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虞太舒仍是那种稳稳的气质,温和地笑道:“江指挥使过谦了,您是朝廷命官,高侍郎虽有话语过激之时,对您却仍还是同朝为官的情谊,怎会视若草芥呢?何况江指挥使也算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没有人敢小看您分毫。”

    江恒道:“虞大人,你可真会避重就轻啊。”

    虞太舒道:“至于和玉道长,其实高大人只是以礼相待而已,因为顾及她是修道人,不敢过分以骨肉亲情相待,没想到外头以讹传讹的,便说高大人怠慢,实属传言罢了。”

    江恒道:“是吗?”他看向高彦秋,却见对方并不言语,江恒道:“也许是那个宫内的小太监失心疯了,才在皇上跟前胡言乱语吧。”

    高彦秋脸色一变:“这是什么意思?”

    江恒道:“没什么,就是个奴才多嘴,说和玉道长受了冷落而已。”

    高彦秋浓眉深锁。

    虞太舒却不言语了。

    “对了,”江恒突然“嘶”了声,伸出手指把高彦秋跟前的两份公文翻了翻:“高大人不明白这银子怎么又多了一笔?我恰巧知道一点,皇上觉着怠慢了贵宾,所以想在宫内的东北角再起这座迎仙阁。”

    像是一声惊雷,高彦秋震惊的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江恒笑道:“我也只是风闻,未必是真。高大人,虞大人,你们二位听听也就算了。”

    高彦秋瞪着两只眼睛:“胡闹,真是胡闹之极!这成何体统!”

    这是在内阁值房,宫内的地方,高彦秋这话,却像是在非议皇上的决定。

    虞太舒忍无可忍:“高大人!”

    江恒在旁边冷飕飕地说道:“虞大人,别担心,高大人虽瞧不上和玉道长,但若是他口没遮拦之罪给人弹劾了,皇上总也会看在和玉道长的面上格外开恩的。所以您大可不必担心。”

    ***

    薛翃来至宁康宫的时候,伺候宝鸾的宫女慧儿悄悄对薛翃说道:“仙长,不知为什么,这两日公主总是忧心忡忡的,昨晚上,奴婢还看见她偷偷地在哭呢。”

    薛翃也察觉了,自从那日御花园赏雪之后,宝鸾的情绪便有些低落,当下入内,却见女孩子正在书桌旁边,拿着一支笔不知在做什么。

    薛翃走到跟前,却见宝鸾正在画一张图,图上亭台楼阁可见雏形,笔法虽然稚嫩,但已经有些意趣了。

    宝鸾因专心在画,竟没有注意旁边多了个人,突然,她拿着笔,望着画中间空白的地方,发起呆来。

    薛翃看了会儿,起初以为宝鸾是信笔乱画,可看了会儿,却隐约觉着这张图有些眼熟,再细想,蓦地一震。

    宝鸾画上的殿阁,竟像极了当初她住的泰液宫,但是周围的景物却又并不是云液宫内的样子。

    此刻慧儿送了茶点进来,宝鸾才惊觉薛翃已经来了,忙站起身:“和玉,你什么时候来的?”

    薛翃笑道:“才进来,看公主如此专注,不忍打扰。您是在画什么?”

    宝鸾回头看了一眼那张图,道:“这个、这……是那天你带我去御花园,雪后的景色呀。”

    薛翃心内意外,仔细看去,果然是那天御花园内所见,但是旁边的宫殿,却显然是泰液宫。

    薛翃假装不知,笑着点头道:“公主画的很好。不过,要是能把当日公主在雪里撒欢的样子也画上,那就更好了。”

    宝鸾有些害羞:“我才学着乱画,还不会画人物呢。”

    薛翃笑道:“你才多大,这样已经算是极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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