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听说了来自京城的种种消息。

    譬如皇帝立后。

    譬如在薛翃给凌迟处死后,不到一年的功夫,她所生的小公主就也“夭折”了。

    除此之外,曾经显赫一时、为皇帝股肱的镇边将军薛之梵,也就是薛翃的父亲,突然间兵败失利,病故而亡。

    薛家,也算是覆灭了。

    苍山翠竹,山泉甘洌,云卷云舒,日出日暮。

    龙虎山的风景很好,闲云野鹤,与世无争的生涯也很好,但薛翃明白,要彻底将这剔鳞剜肉的痛彻底消除,只有一种法子。

    当后退无路逃避无用的时候,所做的只有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往前。

    ***

    次日,直到日上三竿,陶玄玉一行才刚刚启程。

    县城百姓们都听说了真人是皇帝亲召回宫的,身份尊贵,所以都赶着来瞻仰仪驾。

    陶玄玉好排场,虽然天已转冷,但为了让百姓们目睹自己的不凡仪容,所以仍选乘坐用锦纹薄纱四面笼罩的八人轿。

    薛翃坐的是马车。

    车驾走到一半,突然给人挡住,隐隐听人叫道:“道长果然法力非凡,草民叩谢道长的救命之恩。”

    陶玄玉在轿中十分惊愕,不知自己的法力何时竟到达足不出县衙就能普照百姓的地步了。

    还是萧西华上前安抚了众人,又回头禀明陶玄玉:“是小师姑昨晚上救了的那一家人。”

    陶玄玉昨夜听萧西华说过,便笑道:“原来如此,这自然是我们的份内慈悲,请他们不必拦路,休阻扰了进京的吉时。”

    于是众人让开,车驾仍缓缓而过。

    那男子仍激动不已地大叫:“多谢陶天师真人,多谢和玉道长,真是救苦救难的大慈悲仙人。”跪地磕头。

    妇人也道:“多谢天师道长救我孩儿的命!”

    薛翃悄然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时,却是那妇人满面感激,眼睛通红的,尽量把怀中紧抱着的婴儿高高举起,仿佛想让她瞧见。

    那小孩子吃的饱饱的,大概又觉着此举有趣,便欢快地笑了起来。

    胖乎乎的笑脸如此天真无邪,烂漫可爱。

    以及如今的“隔世重逢”。

    虽然屋内并无别人,薛翃仍是按捺不住地浑身发抖。

    上次长街上的不期而遇,她脱口而出一句“连城”,还以为人声嘈杂,她的声音又弱不可闻,他是受刑伤重的人,自然是绝不可能听见的。

    可是如今……

    薛翃的心噗噗乱跳,望着俞莲臣微微睁开的双眸,无法回答。

    这个回答太沉重,就像是掀开了鲜血淋漓的过往。

    ***

    镇抚司本就备了大夫听候差遣,江恒叫了一名锦衣卫,很快把人领了来。

    江恒进门的时候,见薛翃手中捏着一根金针,似乎才对俞莲臣用了针。江恒走到跟前儿:“怎么了?”

    薛翃脸上平静:“方才他的情形有些不好,我以金针刺穴,替他暂且纾解。”

    江恒不置可否,示意那大夫上前,薛翃转头,并不起身:“先生怎么称呼?”

    那大夫战战兢兢道:“鄙人姓黄。”

    “黄大夫有礼,”薛翃淡淡说:“他的情形已经危重,喝不下药,便只能等死,只能用针灸,如今请大夫按照我所说,替他刺身上各处要穴。”

    “不敢不敢,是是,”黄大夫唯唯诺诺,从药箱里取了金针出来,“其实老朽也曾这么想过,只是今日并非用针的吉日,而且没有十足把握。”

    薛翃道:“人命关天,就不管什么黄道黑道的了,请大夫以针刺他的中脘穴,章门穴。”

    黄大夫点头称是,才要动手,又吓得停下来,原来这两处穴道都是人身上的要穴,中脘穴属于奇经八脉中的任脉,倒也罢了,章门穴别名长平,在第一浮肋前段,此穴道是脏会穴,肝经的强劲风气在这里停息,就如同风口出入的地方。

    这穴道统治五脏疾病,非同一般。

    黄大夫迟疑地看薛翃:“仙姑,确定如此吗?这位病人此刻内息微弱,再刺他章门的话,泻了体内风气,会不会更导致他体弱不支,病情恶化?”

    薛翃看着俞莲臣乱发之中的脸,因为病痛煎熬,这张脸的五官也更加突出,微耸的眉梢坚硬倔强如磊磊孤岩。

    “不会,他能撑过去,”眼中突然有些酸涩,薛翃垂眸,“何况不是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吗。”

    江恒虽然不懂医术,但他是习武之人,对这些穴道之类的自然并不陌生,也知道都是生死要穴,这才明白薛翃为何要请别人来下针。

    此刻见黄大夫迟疑地望着自己,江恒一点头。

    黄大夫这才举手,将俞莲臣的衣裳解开,露出整个腹部,又把衣裳上挪到胸口。

    薛翃并没回避,见他腰腹劲瘦,隐隐显露出明显的肌理,只是因为瘦,更显得腰窄,上面还有些新新旧旧的伤痕。

    薛翃定神:“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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