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夜里,董圆圆敲响元霁月的房门。

    在她开门后,董圆圆笑着问好,双手从外披中伸出作揖,翻手将握着的烫金红帖摊平在身前,道“我是来给仙师下请帖的。”

    “有劳了。”元霁月对他的突然来访很惊讶,转念一想他的举动倒是在情理之中。其实不管他下不下帖子来请,她肯定是会到场,她说过要看住惠娘的,防止她趁机逃脱,哪怕她私心并不觉得至情至性的惠娘会偷跑,可她冒不起一个万一。

    倒不如他们大大方方地请她去看。

    虽然他们就唱个念想,可现有的客官不请白不请,如此更像一出完美的演出。

    简直两全其美。

    天上下起绵绵细雨,董圆圆披的大衣落上雨滴,头发也微湿,就这么对她笑,比起第一次见面他的笑真诚多了。她把董圆圆往房里让“这两天见了这么多次,哪次碰面时给我就是了,何必多跑一趟。”

    董圆圆走进,不赞同地说“仙师是贵客,怎能轻率对待”

    “能得公子如此看重着实荣幸。只是更深露重,要因此让公子染了寒气,未免太不值当我并不讲究这些。”元霁月在他身后合上门,不让一丝风有机会吹进来,董圆圆就是一盏美人灯,经不起风风雨雨。

    两人一同走到木桌旁,她请董圆圆坐下后又倒了杯热茶,塞给他暖手“雨虽然小,可你也该带把伞的。”

    “我从暗室里出来的,出来走了一段才发现有雨,想来是地下听不见的缘故,总不能再折回去。”董圆圆冰凉的手拢住被水浸热的茶杯,不甚在意道,“并无大碍的,雨算得什么。”

    元霁月说“这话不敢让刘伯和小公子听见。”

    “真不敢”董圆圆一指墙上挂着装饰的两把油纸伞,“待我缓缓,仙师借我把伞就是了,回去把湿衣服换下来,谁也不晓得的。”

    “这本来就是公子的伞。”在他右边坐下,元霁月看一眼他指的物件,两把打开的花景小伞乍一看在墙上很突兀,实际上很有画龙点睛之效,他们摆置的时候肯定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真能派上用场。

    她现在住的是董府,归根结底府里的一切都是董圆圆的,董圆圆用上“借”字只是因为她是暂住的客人,客房内物品的一时之主。

    董圆圆一笑,不再纠缠自己淋不淋雨的事。他眼皮轻垂,缓慢地说“我这身子除了满满,阖府上下还有谁不清楚。淋了雨又不会立即就死,不淋雨也不能多活两天,不希望有人再费心记挂了,白白让大家烦恼。”

    有谁能在生死一事上面不改色,董圆圆的语气中没有怨怼已经是很难得了。

    何况他才三十岁,本来该有大好前途的少年人。

    “生死有命一词在公子听来或许太过凉薄,可无人能逃过这个劫数。”元霁月低声安慰,“有的人早一年,有的人晚一年,我希望公子能想开,看破,不过是入一次轮回。”

    “早一年,晚一年”董圆圆念叨她的话,“我早已明白,说白了是我自己糟蹋了自己的身子,哪有脸多贪几十年。我这一生做了太多错事,耽误许多人,老天有眼还能让我了却残愿,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他抬眼,“还未谢仙师成全。”

    “不必。”

    “要的。”董圆圆突然道,“仙师真觉得自己和她胜负五五”

    闻言,元霁月一眨眼没说话。

    “仙师席上所言藏书名为四方志,专讲世间各种奇形鬼怪,曾复写数份发放人间,供百姓留心避祸,百年来只剩几份孤本。可巧我家就有一本,我早年便读过,最后写有一段话仙师席上并未讲,此话早已定胜负。”

    元霁月当时心存疑惑所以并未讲全。

    而董圆圆早就看过书却装傻充愣。

    他们两人真是啊

    元霁月垂头轻笑,不作反应。

    “她软硬兼施势必保证能将仙师拿捏住,岂知仙师再清楚不过了。我们萍水相逢仙师能做到这种地步,我怎能不特地谢一遭”董圆圆坚持道,“我和惠娘蹉跎一生,她先一步离我而去,留下的遗憾相比我只多不少,我以为要带着她那一份一起进土,多幸运遇到她和仙师多情,让我们瞑目。”

    她这又是哪个她

    元霁月听不出他说的是谁。

    董圆圆声音飘忽难琢磨,落在元霁月耳里如平地惊雷。

    “仙师以为我真被唬住了吗早在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她不是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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