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宽松的斜襟长衫,有民国时期的风格。而且他的头发很长,从背面看像个高挑的女人。但只要转过身,就会发现他的面部轮廓分明,的确是属于男人的硬朗线条。

    他走过来的时候,摘掉了金色的圆框眼镜,擦拭着上面的水渍。

    “我建议你把旧的衣服换掉,会感冒的。女人的衣服这里不多,我放到东边的吧台了。”

    擦完眼镜,他就去南侧的舞池那边上楼了。我坐了很久,走向他说的地方。

    这处吧台也有些奇怪,后面置着一扇很大的中药柜,传来一股清苦的味道。更加格格不入的是,桌上有许多精密的仪器,我不确定那是制药还是蒸馏酒的东西。还有一本摊开的书,和零散的笔墨纸砚。

    这件女式的衣服不太适合我。本来就是紧身类的,还小一号。但聊胜于无。

    过了一周,我修养的差不多了,他差人带我去医院做了全套的体检,又领着我买了很多时下流行的衣服。还说,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就是了。

    我只想要普通地活下去,这样就好。

    我得以在这里生存下来,做些打杂的工作。

    店里有些员工是残疾人。他们的暴露在外的皮肤有伤疤,或者少了一两根指头。但他们人都很好,时常照顾我。先生出去忙的时候,我也喜欢和他们聊天。

    于是,我便知道了,这个男人是这家酒吧的主人。

    他本名仇缪,有的人叫他仇老板,更多的人似乎叫他先生。

    仇老板确实有几分儒雅。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与金丝圆框镜,是添了些古色古香的韵味。

    他常拿着一把纸折扇,灵巧地往上一抬,扇子就能合上,还能发出清脆的声响。我试过几次,但总做不到那么利落,也没有好听的声音。这时候先生就在旁边看笑话。

    我不想再试了,摊开扇子细细端详。正反都是白纸,扇骨上也没有写什么。

    我知道他写得一手好字,问他为什么不题点东西。他那时候只是笑一笑,不说话,把镜框上的黑色墨镜翻下来,继续看那些杂七杂八的书。

    我问也过为什么给我这个名字,他说那时在看一本关于鸟类的百科。出门与人见面回来,恰好捡到灰不溜秋的我。

    很随性的人。

    “我一直想养一只嘲鸫呢。”他这么说。

    我被安置在附近的出租屋,其他的店员都会回家。只有仇老板一个人住在店里。

    这儿距离酒吧后门只隔了一条街,晚上坐在窗边,我能就着微弱的月光看到那里。深夜的时候,偶尔有人进出于那里。

    他们基本都是仇老板的常客。对他们介绍我的时候,仇老板总会揉一揉我的头发,就像摸一条宠物狗的脑袋似的。

    他的事从不主动告诉我,正如我不告诉他一样。自然的,我们从来没有过问彼此。

    再后来,我知道了——这个男人很危险。

    起初我只从来者带着些许恭敬的态度判断,仇老板定是这条街颇有名望的人。直到有一天黎明下班,我发现出租屋的钥匙被落在了酒吧。我回去取,发现门从里面反锁。我感到奇怪,只好绕了一圈,从后厨的员工通道进去。

    我闻到浓郁的铁锈味。

    大厅里只有东边一角亮着昏暗的灯。我慌张地跑向那里,几个熟悉的人站在吧台前,见到我,漆黑的枪口齐刷刷地向我指过来。

    “别这样呀,那是我的员工。”

    他们确认我是面熟的,收回了枪。我靠过去,看到地上有什么,血肉模糊,还在动。

    地面上散落着被血浸透的扑克牌。

    仇老板的长衫搭在桌上。他斜靠在桌上,穿着件洁白的尖角领衬衫。从黑色的长发间能看到,上面飞溅上了斑驳的红色。

    像丹顶鹤一样。

    我好像不是很惊讶。

    他翻起镜框上的墨镜,眼里都是那温文尔雅的笑意。

    最后,是我提来水桶,一点一点地把那片大理石地板擦得干干净净。来回换了十几趟水,有四块抹布被染的没法用了。我把它们烧掉了。

    他本名仇缪,有的人叫他仇老板。因几分儒雅的姿态,加上从容且缜密的手段,道上的人尊敬他,称他先生。

    现在想来,从先前的许多对话与人们的行为,我或许已经推测出什么端倪了。

    日子仍然安稳地过着。

    我认识了更多人,也学会了更多东西。我时常同他一起出入一些场合。

    先生的势力是相对独立的,大多过手一些生意。在这片街区,他的上头不再有谁。几家间的合同或纷争,也会请他做公证人。之后我也慢慢地从他的朋友们那里听来,他以前也是给别人跑腿的,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出来单干。

    能把过去的关系处理好应该也不是件易事,我更佩服他一些。先生还有很多朋友。他们告诉我,他曾经有个搭档,出任务死了。到现在他都只是一个人行动而已。

    那时我曾穿过的衣服,也是她留下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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