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怀尘,单姓一个解字,与谢同音。

    我的工作是一名普通的大学教授,讲着平凡的大学物理——那些不及物理学万分之一的皮毛。

    实际上,我还是一名宇宙学家。

    您一定想象不到,这个看上去穷困、不修边幅,甚至有些落魄气息的小老师,会与那浩瀚无垠的宇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也是这样想的。

    我相貌平平,授课刻板又程序化,枯燥无味。我的课堂上除了窃窃私语就是鼾声连天,没有学生会喜欢我的课。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上课拿钱,下课走人。何况我也不喜欢他们,更不需要谁来喜欢我。

    人的生存靠的是碳水化合物、蛋白质、维生素、油脂、水和无机盐,不是谁的喜欢。

    所谓情与爱,不过是肾上腺素与荷尔蒙的作用产物。

    人的一生都是受激素所支配的。

    不过,我也并不是对这个世界毫无兴趣。或者说,我对整个世界、整个星系、乃至整座宇宙,都很感兴趣。

    我自然没什么所谓理科生的浪漫,更不会文科生那套华丽的辞藻。我只是觉得它很美,很漂亮,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情。

    但公式可以。

    您又要觉得我莫名其妙了。

    无妨,我也并不在意。

    我连自己也不在意,这五十多平米的廉租房就是我全部的家。

    我通常都呆在实验室里,更方便些。偶尔回家,都需要先简单地扫扫灰尘。

    并不是没有钱,我用论文与讲座的报酬,即使买五百平米的房子也没有问题。但我更倾向于购置一些实验器械,比如……大型强子对撞机。

    但这还不够——我需要的资金和器械,都不够。

    远远不够。

    我站在镜子前,看着那个有些颓然的面貌。

    在广袤的银河系中,第三旋臂边缘有一颗微小的蓝色尘埃,在这尘埃之上的一枚更渺小的碳基微粒,正在思考着自己的存在。

    真有趣。

    我自嘲地笑了笑,简单地洗漱后,拎着公文包向实验室动身了。

    我一直一个人生活,只有同事,没什么朋友,更没有恋人,甚至父母也没有。

    在我这个年纪,正是到了尽孝的最佳时期。

    但我无疑是不幸的,因为我的父母正是那样不幸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亲,我只知道,他是一名宇宙物理学研究者。这还是我在长大些的时候,从柜子深处翻出他的荣誉证书,才得知的事实。

    在那之前,母亲一直隐瞒着我,说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国企员工。

    据说,在他们刚刚得知了我的存在,尚未体会为人父母的喜悦之时,一场由于操作失误导致的实验意外夺去了父亲年轻的生命。

    自那以后,母亲对他的事闭口不谈。

    并非是她不爱了。恰恰是因为爱的太深,以至于有关他的一切都变得如此沉重不堪。

    愈美好的记忆,愈是负担。

    于她而言,父亲的死是巨大的打击。即使补偿了再多的抚恤金,也无法抹平她心中这道深深的沟壑。以至于在她的眼中,整个科学都成了她的敌人。

    在我小学的时候,母亲沉迷于一种神秘的宗教。它们的隐蔽性很强,影响力却很大,专门对她这种科学的牺牲品下手,宣扬着一套匪夷所思的神创论。

    因而,当儿时的我对浩瀚的宇宙表示出浓厚的兴趣时,母亲的脸色很难看。

    “神主在看着你!”

    母亲总是这样吓唬我。所以,我对这个宗教并没什么好感。就像其他孩子所敬畏的鬼神或大灰狼之流,所谓的神主成了震慑我的东西。

    母亲搬出这句话来,我就知道她生气了。这只是一种信号。

    她有时很严厉,有时又很温柔。她的情绪反复无常,阴晴不定,偏执、极端又神经质。从小,我就在这样苦涩的爱的浇灌下成长。

    因为一直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我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直到中学后认识了更多活泼开朗的同学,我才发现,并不是所有的家庭都是这样的。

    至少,他们的家庭是健全的。

    我一直都在一种沉重的、自作多情的同情中生活着。这份多余的感情时常压得我喘不过气——难不成他们以为这份关怀可以取代我缺失的父爱吗?那未免也太廉价了。

    笑着接受是常理才是,可我不想。

    而我越是表现出这种对帮扶与同情的排斥,越是会引来更多的可怜与同情。

    人类就是这样喜欢自讨没趣的生物。我讨厌他们的抱怨,他们的不满足。

    欲望是一道无底的深渊。没有经历过苦难与失去的人,从来不会想自己有什么,而总是在想自己没有什么。

    不过,对他们家庭的自由与开放的那份羡慕,倒是真的。

    我想,直到现在我那内向、沉默、避世的性格,以及些许的社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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