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灌下一口酒。

    “嗯,很累呀。你是这里的员工?”

    “是的。这么说来,你不是吗?”

    “怎么说呢……诶,女人喝啤酒很少见。”他转过头,在黑暗里打量着我。

    “啊,是吗,我只是需要酒精提神。咖 啡因好像对我不起作用。”

    “噢……这样子。”

    他岔开了话题,我没有追问下去。每个人都有自己愿意说的,和不愿意说的。

    之后,我们零零散散聊了些有的没的,小到生活消费,大到经济局势,还算投机。再加上下肚的两罐酒,我好像不那么疲惫了。

    “这个公司的员工自杀率很高哦,一个女孩没有熟人,很累的。”

    “啊,我知道的。是很累,不过还没到那个地步吧……至少对目前的我来说。”

    我们一同眺望着远方,因为楼层高的缘故,这里很安静。

    但即使是深夜,这座城市仍然是红灯绿酒,繁华极了。夜空也闪烁着星光,远方的线如同一条对称轴,让地面的灯火与天上的星星相互映衬。

    “你说……这个世界这么美好,想死的人是不是不正常啊。”

    他忽然这么说。我耸耸肩回应他,语气里透着一股百无聊赖。

    “这个世界这么有病,活下去的人才不正常。”

    “哈哈哈哈,果真是这样吗。”

    他笑起来的声音很疲惫,但也很好听。我看向他,却仍然看不清他的脸。

    天台上没有灯,一切景色都显得如此晦暗。遥远地面上的路灯是那样不可触碰,仿佛漆黑夜里的星。

    我的电话响了,是审核组那边打来的。我向他道了别,起身离开天台。

    走到轿顶门前,我下意识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他消失了。

    一种糟糕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慌忙跑过刚才的方向,一堆烟头中还有一根较长的没有完全熄灭。但根据掐烟的痕迹判断,不是失足掉落的。

    向楼下望去,看不到地面,只有漆黑的深渊。

    这里可是八十二层。

    我双腿发软。

    翌日,并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我甚至去那个方位的地面确定过,什么痕迹也没有。公司丝毫没有提到有人自杀的事,那之后,我也不再见过他。

    或许他经历了许多,死意已决;但这对话,也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总觉得,他是因我那番任性的话而死的。毕竟,我们明明那样聊得来。

    我自己还没想死呢。

    我慢慢因为优秀的业绩得到重视,一点点被提拔,一步步向上攀升。渐渐地,我也了解到这个公司不可告人的阴暗面。

    有多少光,就有多少影子。这说法并不是空穴来风。

    我也查阅过员工簿,并没有谁给我留下和那天那人相似的印象。我怀疑或许他是员工家属,或是一些事件的受害人,用自杀做最后的抗争。

    但处理此类抹黑的事,公司没少干。要遮,也就遮过去了——太多了,查不到的。

    人命是如此不足挂齿的东西。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不认为这该是他的结局。

    不论是何种社会结构,在底层的,总会被视为垫脚石、牺牲品。

    向上爬,不断地向上爬。这好像是我的本能,铭刻在我的骨髓里。

    通过种种可告人的、不可告人的方式,我终于爬到了如今这个位置。

    用手段掏空了他们的高层,吸纳、策反精英,控制子公司,加大股份——偷梁换柱、釜底抽薪、瞒天过海、暗度陈仓……三十六计几乎被我和同僚用遍了。

    最后,除掉碍事的他们。

    用这双沾满鲜血的手,我爬到了骨堆的顶点。

    好冷啊。现在真的是夏天吗?

    “说完了。”

    自始至终,医生一言不发。最后,他驾车将我送回了我家。

    我本不想说这些。我明明已经忘了,这该死的怪物却逼我想起来。

    即使想起来了,按照我的性格,也是绝对不会说给别人,让它成为攻击我的利刃。

    但我还是告诉了医生。

    说实话,我觉得……还不错。

    医生给我熟悉的感觉,虽然我们从未见过。将这些话告诉他,我似乎获得了一种被宽恕的错觉。心里放松了许多,就好像卸下了什么重担似的。

    我并不是想奢求一个死人的原谅,我只是想说出来,就像戳破一处化脓的血包。现在,我感觉好多了。

    我终于可以放心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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