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踟蹰未进的夫人小姐们,听得心中发紧。

    葛钰抖着,如筛糠一般颤抖着,密密麻麻的冷汗顺着脸颊脖子流进身前衣襟,如同从水中捞出来的鱼儿,瞬间就浸湿了身下被褥。

    她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方,一眼望去,周遭都是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见瞧不清,像是飘忽不定的仙境,也像是通往黄泉的地狱。

    “娘……”葛钰喊着,毫无人气的孤寂令她害怕,犹如一双无形的手禁锢着让她动弹不得。

    葛廷之微微松开按在葛钰双肩上汗津津的手,蕴藏着怒气的双目,一动不动地盯着谢素,真不是林安是干什么吃的,哪里请来的大夫,治个伤治得这般触目惊心。

    “姑娘的伤实在太过严重,且又被雨水泡过,若仅用棉巾蘸取药酒擦拭,怕是力度不及,若因此步引起后边儿发疡溃烂,毒邪攻心,老夫也无能为力。”

    说着,谢素继续拿起刀片轻轻压平几处外翻的伤口,撒上止血生肌的疮药,包扎,等做完这一切,已是接近三更。

    “林安,送大夫,抓药!”

    “是。”林总管应声,帮着谢素收拾东西物什。

    “药拿回来按份数煎服,每日三回,今晚若是喂不进去就多喂几次,一定要吃。还有,在情况稳定之前,病人不宜吹风,伤口不宜沾水,秋雨性寒,要注意给她保暖,屋中最好放两个火盆子,以防落下病根。”

    谢素交代完离开,方才忆起,来的时候由于匆忙似乎没瞧清这府邸大门的匾额,也不知是哪户权贵家,他见林安如今礼数周到的引他出府,不免心中戚戚然。

    一介小民的他,似乎对这府中主人不太客气。

    葛廷之沉默的坐着,用柔软的白棉巾细细地给葛钰擦着头发,他眼中泛着血丝,瞧上去似乎一瞬老了许多。

    “老爷,二夫人、三夫人和几位小姐一直在院门口候着,您看……”锦帛禀道。

    “让她们都回去,散了。”

    “是。”

    锦帛领命,放轻手脚出去。

    真像,与阿柔真像。

    斯人已逝,想到沈柔,葛廷之悲从中来,是他鬼迷了心窍对不起沈柔,对不起她们母女。当年若非沈柔将他从街边捡回家,又哪能活到今日。

    他本就是个双亲早逝流落街头无家可归的小乞儿,只因不甘命运,凡事都多个心去揣摩去学,偷去私塾学堂躲着听先生讲业,被发现后当小贼捉住,一顿捶楚打趴在街头。

    是他权欲熏心,用沈柔的陪伴,用月下夜夜剪烛持家的手,用她的善意她的命以及他女儿十几年来缺失的陌生,换来了他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与身份。

    宦海沉浮,早已不知手上粘了多少鲜血,沈柔的死似乎唤醒了葛廷之锁在心底丢弃多年的良知。

    七月流火,安州旱情一触即发。蝗虫过境,流民四起,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卖儿鬻女随处可见,一纸飞书传至金銮御案前,陛下震怒,罢安州巡抚,当殿廷议令户部尚书葛廷之为赈灾钦差,即刻前往刻不容缓。

    葛廷之领命,来不及交待一声府中匆匆出发,整日忙碌在旱情公务上,控制局势安抚流民,稳定市价开仓调粮,一直到林安从京中传来消息‘别院夫人病情转恶,为日不多’。

    他才从忙碌中清醒,似乎是当头棒喝。

    阿柔要死了……葛廷之无法言表当日的心境。

    幸得局势稳定,赈灾之事已在收尾,葛廷之匆匆交待副手,便回京复命。日夜兼程,满面风霜,可还是晚了。

    入殓下葬,他没见着沈柔最后一面。

    ***

    风停,雨停。

    这场秋雨整整持续了三日之久。

    葛钰醒来时,正好懒阳初上,阳光洒落到小院庭前台阶,衬得一院翠竹青翠欲滴熠熠生辉,竹叶上未干的雨珠倒映着青绿,顺着叶尖滴答的向下坠落。

    若非空气中依然带着丝丝的凉气,倒像是万物悸动曲直生发的春日。

    “小姐。”锦帛带着惊喜。

    葛钰动动眉头,感受着从腰背传来钻心噬骨的痛,不试不知道,原来挨板子痛,挨完之后更痛,痛不欲生。

    她适应一会后,抖抖不太受控制的指尖,舔舔干裂起皮的嘴。

    “水……”

    声音嘶哑地几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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