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腾跳跃的火苗在发出呲呲声响,京兆府牢内一片沉静,被泛着黄晕的火把与昏暗笼罩,憋得人喘不过气来。葛钰被换上囚服,打散头发,推站在牢道口。

    她微微打了个趔趄,立直身子。几步之下的各间牢门内关押着形色神态各异的人,大都蓬头垢面,或呆或痴,或好奇也或事不关己的,要么独处靠着牢栏要么围团而坐。

    其中一个面瘦牙黄的人,顶着糟乱的头发,转身对着牢内恭桶撩起乌黑陈旧的囚衣,待一阵腥臭与水响后,那人盘腿坐下捡起一根黄黑的干草,叼在嘴中,直溜溜地瞧着葛钰素白清隽的小脸,斜睁着鼠目般的眼皮,露出充满浑浊淫恶的目光。

    不待葛钰心中犯恶地撇开脸,突然一道鞭影闪过,接着便响起一声如同屠夫杀猪的叫声,很是凄厉。

    高淮脸色咻的一冷,将手中沾了些血的鞭子扔给一旁候着的牢中差役,差役咽咽嗓子忙不迭的接过,眼神幽怨地瞟了眼那囚犯,真是活腻味了,谁的火不撸偏偏要惹高头儿。

    “杵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的!”

    “哎。”

    差役听高淮一斥,心中一跳,利索的去拿了手镣脚镣来往葛钰身上戴。

    “等等……这个免了。”高淮抬脚踹踹他,指着已挂上葛钰一只脚的脚镣道。

    差役点头取下,心下纵是有疑惑也不敢问,还没见高头儿对那个囚犯客气过,这个倒是有些特别。待一切妥当后,他站起身躬立在一边候着下一步吩咐。

    “葛小姐,请吧。”高淮向幽森的牢道抬手,示意差役在前边儿引路。

    “高捕头真威风。”葛钰抿抿嘴,开口道了从入牢内的第一句话,但不及高淮接话,她眼神一凝又道:“葛家小姐众多可不止一位,还请高捕头直呼其名的好。”

    高淮眼神略略一动,淡笑着没搭她话。

    牢道且深且窄,越往里入越幽静、阴森的冷气也越浓郁,湿腐的味道吸入葛钰鼻尖,刺得她由内至外的打了寒颤指尖僵直麻木,牢壁斑驳爬上缕缕青藓,角落边圈圈蛛网环结。

    葛钰停下步子,抬眼环视一圈明显比外面牢道还灰暗的构造,环视一圈这能陷她自由的京兆府牢。连梦中都不曾出现过的情景,她从未想过在一生之中能有此殊荣,一睹大宁朝牢囚盛景。

    她自嘲地勾起嘴角,突然间有几分恍惚。

    葛钰踉跄几步,跟上前方差役,直到那人在一处极静的牢门前停下,见他扯了腰中钥匙打开发出幽老嘎吱的木门,退候在一旁。

    “请吧。”高淮声音响起。

    牢门低窄,以致每个将要入内的人都得弯了身子才进得去,纵是你有多硬多傲的骨头,在这方能剥夺人自由与代表着权势的木门下,终得低下头颅。

    腕上的镣铁沉如千金,冰冷地紧贴着葛钰肌肤,她弯腰入内,一股无形的桎梏仿若掐住了她脖子,再慢慢地蔓延到浑身上下四肢百骸,紧得她喘不过气儿。

    “去拿床被褥来。”高淮向一旁吩咐。

    “不必……”牢中陈腐的气味,使得葛钰紧蹙着眉,她扶着牢栏忍着心下胃中翻腾,顿顿道:“高捕头不必假意客气,事已至此,再装下去就真当没劲儿了……再说,我越多受些折腾的皮肉之苦,不正好合你们心意吗?”

    “葛小姐,似乎于高某有些误会。”高淮听着,不动神色。

    “误会?”葛钰轻轻一嘲,“……高捕头一向秉公办案,京兆十六县口碑皆在,您手下的一众差役但凡提及到您都是眼带钦羡与自豪,自豪他们能以你为伍,这样的人于我这般小人物又能有何误会可言……”

    “葛小姐牙尖嘴利,在下自叹不如。”高淮盯她一眼,“但……白玉笛一事,我还是那句话:倘若道不清禁宫物品来历按偷盗罪论处,这罪不是与你玩笑的。你自个儿好好想想。”

    “对了,”高淮转身又想起什么,嘴角略笑:“为了能兑现咱们沽酒楼一叙,贵府井亭命案之事,若你为冤屈,我便帮你还你个公道。”

    “你……”不是褚家的人吗?葛钰张张嘴将剩下的话吞入肚中,眼中带着对高淮明显的审视与不相信。即便真不为褚家办事,在褚家明晃晃的意图下,一个小小京兆总捕头,又焉敢与江州褚家为敌。

    高淮不管葛钰是如何反应,也不再开口多言,留下一个背影给她施施然地离开。

    还未行几步,一个拐弯处差点与抱着被褥进来的差异撞个满怀,高淮刹住脚,眼中含起凛冽的目光,差异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有些紧张地开口。

    “高……高头儿,外面来人了。”

    “谁?”高淮脸色一沉。

    “说是户部的尚书大人……”那差役有些不确定道。

    高淮轻哼一声,吩咐着差役将被褥拿进去给葛钰,便独自出去了。

    葛廷之与高阳自下了马车后,便站在京兆府牢大门外,原因无它,只因被牢中差役给挡了未让其入内。他们二人都是大宁朝中重臣,自是不会去与一两个差役争吵,都脸色不善地立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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