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顺平五年,天下承平已久,百姓安居乐业。

    正所谓瑞雪兆丰年。

    这年浔阳镇也赶上了好时候,一场大雪,银装素裹,正是给来年开了个好头。

    “世有黄粱枕,人皆做王侯;百姓安居乐,米面贱如风……敢问人间事,哪个比梦中?生年不满百,常梦自无忧。”

    一名衣衫褴褛的苍老道士,前面放声高歌,后面十余名顽劣小儿,不住的从地上攥起雪团子掷去,在后面起哄,一个个兴奋的鼻涕横流。

    老道士看着甚老,身材高大,略有几分佝偻,凌乱的须发上沾满了冰雪,异常的狼狈,瞧不清模样。脚步轻快,自雪地上走过,都留不下多深的足印。

    对于后头起哄的孩童,老道士浑然不在意,忽的转过头去呼喝一声,吓得顽童们一愣,手头的雪团子都掉了,老道士哈哈大笑,却是得意的跑掉了。

    老道士速度快得很,转眼便跑到了街尾拐角,将顽童们抛在了后头。

    眼见的四下无人了,老道士忽的在面上搓了一把,抹开被风雪纠结到一起的灰白须发,漏出一张枯黄脸来。面容苍老得紧,满面风霜。

    老道士在小巷子里七拐八拐,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处破落的小院中。

    “唉!江湖终究一场梦,枉我一届穿越客,居然混到如此凄惨地步,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枯哑无力的声音响起。

    老道士原名陆玄,本是个穿越客,上辈子生活在灯红酒绿的都市,一次意外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了渔家少年,始知世上有武学,于是一门心思沉入其中,入过药铺当学徒,进过镖局做趟子手,寻过仙,也问过道,费劲周折,却因出身及天赋,始终不得真传。

    会了点本事,又因穿越客骄傲,招惹了不少仇敌,兜兜转转数十载,竟成了个年逾花甲的破落老道。

    眼见人也老了,走不了远路,便回到了家乡,却是要等死了。

    只因今年大雪,洵阳江都被冰封了去,水路却是不通,回不得村子,这才在洵阳镇上找了个破落院子落脚,不然现下该在出生的江头村了。

    老头也就是随口说说,这数十载过来,曾经的穿越客记忆已经模糊了,只因还有一分执念,才始终记得这身份。

    到了他这年纪,不服老也是不成的。

    回到屋里头,陆玄生了火,抵御寒气。

    要说他这身子骨也算硬朗,倒也能受得冷。虽说早年练外功,基础打得不好,又好勇斗狠,留了不少暗伤,但游转江湖这些年头,也有一些奇遇,身子还算康健。

    不过到底老了,还是多注意些。他预备回乡之后,趁着还有几年活头,造福一下乡里,也算是报答一方水土养育之恩。

    要说老头回忆起来,最对不住的就是父母,还有他的妹妹。

    他父母都是渔民,对他却是极好的,早年他想学武,父亲便托关系送他进了药铺做了学徒,有了几分成绩,他倒也对家里多有照顾,妹妹的丈夫,曾经还是他在洵阳镇结识的朋友。

    那时候陆玄刚崭露头角,借着穿越客的见识,在镇上颇有几分名头,可惜后来却招惹了强敌,连妹夫一家都被连累,不得不躲到了江头村去,他心中每每想起这事儿,也还有些芥蒂。

    最要紧的是他那时无奈跑路,连父母去世都没能回来见上最后一面,算是留下了莫大遗憾。

    这回回去,也不乏因为父母亲人的缘故,想做些好事,也算是给九泉之下的父母积累功德。

    望着火堆里跳跃的火苗,仿佛这辈子所有见过的人事都在其中演绎,陆玄想着想着,便迷糊糊睡了过去。

    ……

    翌日,阳光正好。

    陆玄也没有在洵阳镇找那些曾经老朋友的意思,毕竟还活不活着都不知道,而且当年恩怨情仇,终究也不想再去涉及。

    或许还会相见,但也没必要刻意去寻。

    要说人老了,难免就会信一些缘份之类的东西,陆玄也逃不出这个规则。

    也是运气好,洵阳江封了好些日子了,眼见风雪停了,江水滚滚,却冲开了浮冰,正是开了河道。

    锁江码头。

    一眼望去,已见不少人头,都是趁着这浮冰冲散的机会出船。

    大家都是各自忙碌,也没人看他这个老道士。

    “船家,江头村走不走?”

    要说虽然许久没回洵阳镇了,镇上倒也没多少变化,载客渡河的船家还是在固定的位置。

    “老道长,这江面刚开,江头村那边是支流,也不知能不能走啊。”

    船家抬起斗笠看了看陆玄,见他是个老人家,还是个道士,言语也尊敬不少。

    这年头出家人颇受人尊敬,尤其是道士,大多云游的道士,都懂些医术,遇着犯病的穷苦人家,大都会出手相助,只求顿饱饭,也不要钱财,一来二去,道士在大梁百姓心中,印象颇好。

    “若是河道不通,你送我到岸上便是,我自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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