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来,掀开渔夫的衣袍。赵佶看到他的裤管空空荡荡的,竟失去了双腿。

    雪,冬夜,无腿的中年人。赵佶觉得这样竟有些浪漫,又因为闷得慌,于是干脆上前搭话:“大爷,冬至您也在这钓鱼呀?”

    “是啊,三个儿子几年都不和我说话,老婆子前两天死啦,只能在这钓鱼喽。”

    隐隐约约地,渔夫身前的水面出现了涟漪,似是有鱼在底下吐泡泡,咕噜咕噜的。赵佶以为是什么鱼跃龙门的吉兆,心中一喜,和大爷聊了起来:“我说大爷,这河里鱼看起来挺多呀,大晚上的都到水面上吐泡泡了,莫不是什么吉兆?”

    “吉兆这种东西,只有你们这些贵人才信。”渔夫笑呵呵地反驳,“水脏了,鱼才会上来。何况这两年捕鱼的多了,鱼越来越少啦,说不定等我孙子长大了,连鱼都没得吃喽。”

    赵佶悻悻然:“瞧您说的。吃不了鱼,还能吃炒栗子嘛。”

    虽然是一个“何不食肉糜”的想法,然而赵佶他正想着炒栗子——冬日里的一颗颗凝固的火团子,丢一个进嘴巴里,韧韧地化成一摊,顺着喉咙下去,在冬日里温暖五脏六腑。

    他感到远处有谁的目光在看自己。他警惕地抬起头,结结实实地看见一个白影子闪过去。

    只一瞬间,脑海中的栗子就被撞飞,犹如一颗颗小炮弹,扑通扑通砸进恐惧的深水。

    这下可到了瞠目结舌的程度,赵佶心里七上八下地打着退堂鼓。他鼓起勇气问渔夫:“您看见了么?”

    渔夫头也不抬,慢悠悠地说:“看见什么了?”

    “一个白影子。”

    渔夫随口答道:“哦,那太正常了,这河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冤魂呢,冬至时候,它们也想来凑凑热闹。”

    赵佶忙作了个揖:“行了大爷,我还有事,后会有期哈。”

    走过桥后,他听到水里有异响,似乎是一条大鱼被钓了上来,冲破水面的声音。

    他很乐意看看这是怎样的一条鱼,然而一回头,船头空落落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的第一反应是那渔夫投河自尽了,刚才的那段对话可能是他的生命绝响。然而在他惊异的这一瞬间,水面在月光照耀下出现了波光粼粼的一个漩涡,漩涡越转越急,从正中央陡升起一个人头。

    这个人头慢慢地升上来,升上来,手臂沿着船的边缘爬上来,爬上来半个身子,只有半个身子。他颤巍巍地,重新坐在船头。一手持着鱼竿,一手摘下巨大的斗笠,放在一旁。水鬼似的,水从他的额头衣襟处不断往下滴。

    他的眼神疯狂,脸上有一道自左边额头到右边嘴角的伤疤,将整张脸划作两半。

    “别走啊,小伙子这天还没聊完呢。”渔夫一说话,整张脸扭曲起来,伤疤撑开,露出鲜红的内里,极为可怖,他露出一个奇异的,疯狂的微笑——“你很有趣,所以我想剖开你的心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好东西?”

    赵佶心想是不是碰上疯子了,然而他又不得不承认,作为名门望族,被暗杀的概率明显要比前者高出很多。所以说,他可能要被一个疯子暗杀了。

    “不好意思,我今年十八岁,虽然一无是处,但也不干坏事,还想多混几年。如果我碍着谁了,我道歉就是,没必要用打打杀杀解决,真的。”赵佶尽量镇定地、诚恳地说,“还有,我很有钱,杀我的人用多少钱雇的你,我给你双倍。”

    渔夫笑了一声,耸了耸肩看着他:“比起钱,我更喜欢你。”

    他的笑容冰冷残酷,仿佛一头狼,面对束手无策的猎物,随时会扑上来。猛然间,那杀手将鱼竿往空中一扬,渔线嗡嗡响着绕成圈,鱼钩是锋利的倒刺,沾到肉就往里划的,是进去了非要搅个天翻地覆才罢休,带着一团模糊的血肉出来的。

    疯子怎么会要钱呢?赵佶这才觉得大事不妙,转身拔腿就想跑,他听到嗡嗡嗡嗡的刀剑破空之声,心惊胆战地就地一滚——是王烈枫教他的,出其不意的反应,至少可以挡过一次突袭,百试不爽。

    果然这尖锐的鸣叫从他的头顶滚了过去,落在离他的鼻尖只有半寸的雪地里;他手忙脚乱地想要爬起来逃跑,心里却哀叹着怕是躲不过第二次了,只要他将这东西往旁边一甩,他绝对会一命呜呼——赵佶心想,如果是夏天的傍晚,刀砍在脖子上倒是很凉快,但冬天会不会太凉快了,会不会从头顶冰凉到脚踝?

    在慌乱、恐惧和绝望之中,赵佶想起了王烈枫的第二句话:利用手头能用的一切东西。什么能用?什么可以阻止他?——啊,衣服——赵佶扯下了自己的袍子,反而朝鱼线扑过去,没等那杀手反应过来,他一把——包裹住了——鱼线尽头的刀刃,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将它打了个结。

    空手夺白刃的功夫是没有,但可以以柔克刚。真是歪打正着。那渔夫没想到赵佶会有这等操作,也着实愣了一下,“好家伙,”他说,“你可真是有趣的家伙啊!”

    赵佶没打算理他——事实上他抓着这难得的逃命机会,连滚带爬地往远处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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