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扬他妈过足了嘴瘾刚回家,番瓜包就打上门来了,一丑一俊,一胖一瘦,二位巾帼就战成了一团。我妈说,那天整个下街鸡飞狗跳,揪下来的头发满街飘,就像下着一场黑雪。大人打,孩子们也没闲着,骨碌骨碌满街滚。两家的男人倒是挺有意思,起初指指戳戳地对骂,后来双双不见了。大战结束之后,老婆孩子们在小树林里找到了他们,俩混蛋在喝酒,“哥俩好、五魁首”的划拳声此起彼伏。街上人说,这俩混帐东西在厂里是师徒,关键时刻抹不开面子,干脆不打了,装糊涂。后来,尽管孩子们还在一起玩耍,两家的大人就不说话了,两家的爹师徒还是师徒,只是再也没在一起“哥俩好”过。

    我一路飞奔一路想,肯定是王东把林志扬给砍了,他以前说过,别看我跟扬扬平常有说有笑,心里想什么自己都明白,现在我给他面子那是因为他比我大几岁,还是邻居,他再拿我当小孩使,早晚让他好看。王东这家伙打人可够很的,有一次我们去小湾码头钓鱼,因为占地方,跟人吵吵了就句,他抓起马扎就把那个人给砸倒了,那个人躺在地上告饶,他不答应,蹲在人家的头顶上继续砸,直到那个人不能动弹了为止。我俩往回跑的路上,他说,打人就应该这样,一次性砸“挺”。

    跑到兰斜眼家的那条胡同的时候,我停住了脚步,等家冠追上来,我问“打死谁了?”

    家冠吼吼地喘气,手指对着我家的方向一个劲地哆嗦“死了,死了……大个子,金,金高。”

    金高?他不是已经走了吗?他那么威猛的一个人,谁那么牛,能把他给打死?

    我避开几个往前涌的人,一把将家冠拉到了胡同里的一个草垛后面“你说谁死了?”

    家冠好歹把气喘匀和了,揪着胸口说“是金高,就是烂木头领来的那个大个子……刚才你走了,胖子从东胡同那边跑进来了,后面跟着金高。金高追着打他……扬扬上去拦他,说了没几句话,扬扬就被他摔倒了,然后他就踩着扬扬的脖子让他喊爷爷。王东过去拉他,他把王东也放倒了,堆在一起用脚踢脑袋……”“喘口气,慢慢说,”我一边盯着我们家的方向,一边点了一根烟,沉声问,“胖子又怎么惹了他?”家冠说“谁还来得及问?我都吓傻了,想往你们家跑,去找一哥。他看见我想跑,追过来把我也踢倒了,说,谁跑谁死。转回头去又踢扬扬……这时候王东哥已经翻墙跑了。我还没看清楚,金高就倒下了,满脸是血。我看见扬扬举着一把菜刀剁金高的脑袋,一剁一溜血,一阵就剁没气了,我估计他真的死了。”

    完了!我感觉脑子一下子空了……林志扬这下子麻烦大啦,狗急跳墙,可这墙跳得也太有“实力”了。

    林志扬肯定是完蛋了,不说警察抓你,就是金高的兄弟也放不过你了。

    我摔了烟头,猛地一推家冠“你赶紧去找王东,让他来我家!”

    说完,我箭步往我们家的胡同方向跑去。

    刚冲到胡同口就看见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架着满身血污的金高走了出来。

    他没死?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憋在毛孔里的冷汗一下子全出来了。

    “哎,别动我啊,谁动我,我跟谁急啊,”我哥在金高的后面跟几个警察在拉扯,“我可什么也没看见,你们这么对待一个失足青年可是违反政策的。”他的口气有些无赖,像是在说相声。那几个警察的脸色苍白,不知道应该抓住我哥的胳膊还是应该放开他,前后挪脚,类似在跳踢踏舞。我哥看见挤进来的我,冲我一笑“你看看,他们这是什么态度?你可以作证,刚才我在这里没有?”王东从侧面挤过来,一把拽开我哥身边的一个警察“别动手啊领导,他根本就不在这里,刚才我在这里,我什么都看见了,你们问我好了。”警察就势扭住他,三两把将他推进了人群后面的一辆警车。我哥冲警车笑了笑,刚要转身回家,一个中年警察从车上下来,冲他一招手“张毅,你也得来一下,有别的事情问你。”

    我没顾得上看我哥,随着人群涌到了警车旁边的一辆破得像牛车的救护车旁边。

    金高已经被抬上了救护车,车门嘭的一声关上了,随着一阵唏嘘,一路远去。

    我这才转过头来找我哥,他已经微笑着跟在王东的后面上了警车,宽阔的背影在人缝里一晃。

    兰斜眼站在警车边,嘴张得老大,嘴唇之间有连绵不断的唾沫丝连接,他的身边站着可智和西真。

    人群仿佛在一刹那散开了,四周没有一丝风,地上脚印杂乱,零星的冰棍纸直挺挺地躺着。

    杨波就站在那些冰棍纸上面,站在几个面色苍白的男人旁边,我的脑子里一下子泛出娇美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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