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珀尔托的新年气氛,就如被缓慢熬煮的糖浆,一天比一天甜腻温暖。

    范宁每天都会花些时间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当然他一般也不拒绝共同出行的邀请,一如不拒绝每天给他安排的那“一百分钟”接待访客的时间。

    他在城市的廉价公寓区穿梭,一台台收音机的旋钮定在某些音乐电台的特定频率,音乐沙沙地播放,无形的闪光在楼台走道中沉浮飘荡。

    在某个变奏达到至臻完美的时刻,一位独居老人颤抖的手稳定了一瞬,信纸上一个容易出错的古体单词被清晰有力地写出,老人眉头微微舒展,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回忆的平静,仿佛被无形的温水抚过。

    “慰藉”??范宁记下这个现象。道途的涟漪在无形中被拨动,抚平了灵魂细微的褶皱,但他总是会想得更多、更延展一些,这是正向的反馈不错,如同阳光让植物转向,但阳光太均匀,是否也会让植物失去寻找独特方向的动

    力?

    他在下城区的贫民窟边缘徘徊,这里的新年装饰寒酸而倔强,以旧报纸剪的雪花和捡来的缎带居多,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蹲在斑驳的墙根下用粉笔头涂鸦。

    歪斜的房子、三个头的太阳、长着翅膀的鱼,线条幼稚,色彩却大胆得惊人,靛蓝挨着橘红,翠绿撞上紫色。

    范宁静静看了几分钟。

    没有老师指导,没有艺术教材,但这些孩子的用色,在冲突中呈现出一种本能般的协调。

    既可以往学院派的方向引导,也可以更加深究那种由生命自身挣扎求存所迸发的,原始而强烈的表现主义。

    一个小女孩笔下那片象征“家”的凌乱色块,其构图和色彩的比例,竟被直觉所分割得十分打动人心。

    “赐物”??范宁再次记录。“道途”接引着美与表达,让最卑微的土壤也能开出奇异的花,这是创造力的恩典,但若一切不是出自深刻的体验与练习,而是纯由“应然之物”所馈赠,那花朵的根系是否会过于浅薄?

    莱奇在圣珀尔托东南六十公里城郊,是个宁静、诗意、美丽的小城,范宁几乎在数十个踱步的期间,身影就出现在了一幢有漂亮拱窗和红色砖墙的建筑面前。

    不知何时,他坐在了侧翼排练厅的靠墙长凳上,灯光之下,大方显明,但没有人对此觉得奇怪。

    这里正在排练一场音乐救助体系下面的青少年管弦乐团新年音乐会。

    范宁看着指挥教师挥舞手臂,引导乐队奏响一首技巧辉煌的序曲,他的眼神中分外满意,无论是表达准确度,还是少年少女们演奏中透露出的那股无邪的灵气。

    但在乐曲中间的一个华彩段落,范宁忽然眉头皱了一下,整个乐队的音高在某个瞬间,出现了极其轻微的集体上浮,大约只有六分之一到八分之一个全音,随后又迅速回落。

    这肯定不是排练设计,也不是指挥要求,甚至不能归于“调”,像是所有乐手的灵感在同一刻被某种无形之物拔高了一点,又轻轻放下。

    排练结束,少年少女们一边擦拭乐器一边交谈,语气轻松,指挥老师也满意地点头。

    “初生世界意志与表象的不稳定或‘道途’未彻底接入导致的异常同步与扬升?”第一次,范宁自己心中的记录定性,都用上了一连串冗长的,不一定准确的词语。

    后来,去到旁图亚郡一处钢琴考级考点的“评测标准实战打样”现场,范宁更是颇感兴趣地滞留了接近一个小时。

    几个当地评委主席团的艺术家和神职人员,竟然在现场吵起来了。

    桌面上摊开的一份表格,显示出一首不算太难的莫扎特钢琴奏鸣曲评分细则被拆解成了二十几个打分点:风格时期把握(±3分)、音准(±3分)、节奏(±3分)、力度层次(±2分)、装饰音奏法(±2分)、清晰度(±2

    分)、乐句呼吸(±2分)、踏板处理(±2分)......线条一根根对着谱例,每个点后面还附有“典型扣分情形示例”,比如“装饰音含糊,-1分”、“乐句中断不自然,-2分”、“和声踏板与抖动踏板混用,-1分”。

    这场地里争吵的一派认为,如今音乐考级的社会关注度极高,标准必须足够细化、客观,减少评委主观差异,保证公平。

    甚至建议向总部提交提案,建议高等级考级里引入“录音盲审制度”,来更严谨地判定加分点和扣分点。

    另一派则认为这是把活生生的音乐变成尸体解剖,扼杀个性与即兴的灵光,他们援引特纳艺术院线考级大纲总则里那句“艺术表现力为最高追求”,指责细化派本末倒置。

    但当前面的那一派刨根问底,问“到底是觉得哪一项标准不合理,是音准还是节奏还是力度,踏板,麻烦举个具体例子,不合理的可以考虑删简”时,后者却又发现自己哑然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跨年日的再往前一天,范宁再次站在别墅的天台,眺望起远处那道刺破地平线的光芒。

    他的动作比昨日更熟练,不太可见的丝线或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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