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处,参天巨树笼罩着,枝繁叶茂地将日光遮了个严严实实。

    百合面前的黑衣人,脸笼在宽大的兜帽里,只看得到一方下巴,瘦骨嶙峋地骨骼都突兀骇人。

    第一次见到此人的时候,百合都觉得惊惧——他始终裹在宽大的黑色斗篷里,那斗篷里空荡荡的让人觉得只是撑了根竹竿似的,他的声音似是受过伤,沙哑里带着些尖锐,入耳宛若生了锈的锯子扯过粗大木桩子。

    生涩又刺耳。

    在并不算短暂的一段时日里,这个声音这个骷髅架子一样的身形,都是百合夜夜惊魂的梦魇。可她却不得不听从吩咐,因为对方保证了能帮她得到所求。

    她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红尘名利场里摸爬滚打了一番,又历经情郎背叛,自是不可能再轻信旁人。只是,这人却让她不得不信,因为他说,他是东宫的人。

    东宫,太子足够影响杨家的人。而且坊间多有传闻,说叶家是皇后那边阵营的,而太子属贵妃左相一脉,自是和叶家不合。

    所求虽已不复初心,却成更加深重的执念,百合思虑再三,终究是答应了合作。

    只是不管见了多少回,还是会忌惮和害怕这个人,从心底升起来的畏惧,像是面对某种阴暗世界里的生物般。她咽了咽口水,低了头,应道,她答应了,问具体的日子。

    对方似乎很是开心,连道几声好,声音里带着难听的笑意,说完后才颔首,夸百合,很好。你回去吧,具体的时辰等主子那边安排好了,我会亲自来通知你的。

    是只是百合没走,欲言又止。

    对方却似是不耐,还有什么事情?因着那点不耐烦的情绪,令他的声音愈发像是从喉咙里牵扯出来的细长尖锐的细线。

    百合脸色微微一白,到底是没有将方才的疑惑说出来,没没事了那,小女告退。

    说完,行礼退下,心中却暗忖,不管姬无盐到底是什么身份,左不过有些银钱罢了,在东宫面前大抵也是不大够看的。想着,心下稍定,微微弯着的背在一步一步退出间,缓缓直了起来,她端着双手,脊背笔直,下颌线绷地紧紧的,缓缓走向不远处等候多时的马车。

    杨少菲你既选了锦绣前程而弃我们母子于不顾,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亲手将你的前程一点一点地摧毁掉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你当明白。

    上官有女,名鸢,入主东宫未至一年,薨。

    这是史官关于上官鸢的寥寥数字,至于上官一族,自打离京之后便已经鲜少有人关注,朝廷也没有花更多的精力去关注记录上官家的事情。

    这也导致宁修远查起旧事时,破费了一番功夫。

    可到底是查到了。

    信笺送到手边,不必打开便知不过薄薄一两页,可见关于上官家的信息着实不多,只是不知是真的生平无事可述,还是被有心人掩盖地太好

    只是,掩饰地再好,假的终究是假的,就像猎人在陷阱之上铺设的杂草,乍看之下和周遭浑然一体,可若细究,总是有迹可循的。

    消息到底还是送进了燕京城,送到了宁修远的面前。

    素来果决的宁修远握着那封加急送回来的信笺,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才容色平静地伸手打开,可随身伺候多年的席玉还是敏锐的觉察到自家主子似乎有些并不着急,甚至隐隐有些拖延。主子,在犹豫。

    只是那犹豫在目前而言,并不明显,甚至可能宁修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亦或者,他意识到了,却没有一直到犹豫的原因。

    信封里,只有一张纸,上书二字,宁修远盯着那两个字盯了许久,席玉探头一看,瞬间瞠目结舌,几乎是僵硬地转着脖颈子去看自家主子,却见宁修远突然释然般扯着嘴角笑了笑,随手将那张纸对折了举向一旁蜡烛。

    火舌很快舔了上去。

    火光跳动里,宁修远转过来的表情,严肃中带着几分警告,你当知道,有些话,适合烂在肚子里。

    所有的胆战心惊都被咽下,席玉咚地一声单膝下跪,掷地有声,属下明白!

    那张纸上只有两个字,却是足矣震惊朝野的两个字——孪生。

    上官家只有一女,这是上官家族谱上明明白白记着的,也是彼时太子大婚礼部派人前去上官家核实过的。照此说来,这上官家族便是欺君啊!

    这消息一旦捅到宫中陛下面前,姬无盐到底能不能活着离开燕京城都是未知之数哦,如此看来,这姬无盐也是假名了。

    席玉胆战心惊,又想着公子对这姑娘多少有些不同,也不知道会如何处理此事,便偷偷瞥了眼宁修远,见他面无异色地盯着那烛火,便七上八下地有些拿不准,又偷偷瞥了眼,犹豫着斟酌着开口唤道,公子您觉得可信吗?

    宁修远偏头看去,眼皮子懒洋洋地掀着,看起来慵懒又冷漠,像一只冬日暖阳下晒着太阳不理人的大猫,你指的是什么?

    就刚才那封——

    席玉的声音在宁修远一点点冰冷下来的视线里,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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