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为,他惹了我不开心么。”顾为经问道。
很简单。
因为她是伊莲娜小姐。
安娜总是想,说的真好,伊莲娜家族从来都是这样的人,那么酷,一点尘埃都不会染上,满嘴都是大道理,都是要成为强大的人,都是高贵的精神,都是痛苦是命运淬炼强者的礼物,他们只赞助强者,只为强大的灵魂鼓掌。
——直到有一天,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就像,手中的书本里,原本的每一个人,都是故事书里的一页纸,一个肚子里装着几行字的木偶。
看这场木偶戏的与其说是观众,不若说是上帝。安娜·伊莲娜就是上帝,她如上帝般强大,她如上帝一般拥有这个世界,她如上帝一般无所不能,能够得到一切她所想要的东西。
直到有一天。
你真的觉得自己降临到纸页之中。
角色生气的时候她也生气,角色痛苦的时候,她也跟着痛苦。
于是。
这个故事又呈现出了一种别样的面貌。
“现在你才能够明白,除了你以外,世界上还有什么,直到如今你只知道你自己!你本来是一个单纯的孩子,可是说到底,你是一个没有人性的人!——所以,听好了,我现在判决你去投河而死!”
伊莲娜小姐翻过手中卡夫卡所写的德语。
女人看着的主人公格奥尔格被父亲训斥,走到河边,翻过桥上的栏杆,牢牢的抓着栏杆。
格奥尔格悬空吊着。
越来越无力。
直到当一辆公交汽车驶来的时候,松开手,念着“亲爱的父亲……我可是一直……爱着你的。”说完,就跳进了河水之中。
安娜感受到难以言喻的酸楚。
“你这个没良心的人,你为什么不给自己的脑袋上来一枪,我判决你去死!”
伊莲娜小姐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上帝,最不济,她也是训斥别人的人。
这几个月里。
她觉得,她才像是那个被自己不断的所训斥的人。
……
顾为经在画室里画画。
伊莲娜小姐在庄园里读书。
“喵喵!汪!”
另一边,郊外的牧场里,狸花猫和狗子正在欢快的拍打着自动喂食机。
阿旺瞥了瞥俯下身粉白的大舌头舔着嘴唇的奥古斯特。
崽?什么是生活!
这个。
才叫生活。
——
与戴克·安伦不同的事情在于,威廉姆斯先生很少去美术展。
似乎评论界有一种论调。
热爱音乐的人理所应当热爱绘画,喜欢聆听音乐的人,和喜欢去画展的人,往往是同一批人。
这大概是一种谬误。
威廉姆斯以前就从来没有去过任何画展。
倒退个一两百年,在德彪西的那个年代,或者更早,搞音乐的和搞绘画的,很可能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会在同一场艺术沙龙上出没,甚至拥有同一个赞助人。
他们往往有着相似程度极高的朋友圈和社交关系网。
正因如此。
他们成为朋友的概率也很高。
说白了。
如今威廉姆斯就读的艺术院系所搞的那个“大师计划”,就是差不多的东西。只是把宫廷舞会换成了现代化的度假酒店,以及那时候,艺术沙龙里大约不会有萨拉这样的人,报复社会似的,给每个人都打个“U”回去。
尽管如此。
现在社会,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都原子化了。没有人要求拉小提琴的一定要懂画,也没有人要求懂画的一定要学会拉琴。
瞧瞧顾为经演奏音乐是什么模样?
灾难。
威廉姆斯进入展馆的时候,便在心中认为,要求他欣赏绘画作品的水平比顾为经拉中提琴的水平更优秀,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情。
与走马观花般的来画展里转了一圈,然后就匆匆离开的戴克·安伦不同。
威廉姆斯第一次看顾为经的展览,就花了大约一个小时40分钟的时间。
他满怀着嫉妒而来。
展览却将他困在了原地。
威廉姆斯对个人画展的规模没有概念,他也不觉得这个展览的规模简直小的可怜。
相反。
他认为这个展览的规模很大,大的……就像一只完完整整的交响乐演出。
有着上百位乐手,有着乐队的指挥,有着管乐组,有着弦乐组,打击乐组,有着复杂的编曲,有着完完整整的三段式结构,有着序曲,高潮以及尾声。
最重要的。
他在这里,看到了一场帕加尼尼的独奏演出。
真正吸引到威廉姆斯的,便是一幅关于《星空》的画,那可能是整场画展里规模最大,构图最为复杂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