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之上的氛围瞬间剑拔弩张。

    忱奴双手缩在袖中,平静地坐着,看着公子无悲。

    像这样的愤怒,往往是被人戳破了真相。

    公子无悲没有说话,青山被瞬间挤压,天地化作一口巨大的棺材。

    北巫道最为出名的巫术。

    冥河棺。

    忱奴神色不变,巫河自棺外而来,将那一口棺材冲出了一个庞大的孔洞。

    二人分立巫河两岸,长久地对视着。

    有人伸了一只手进来,揉碎了冥河棺,也截断了巫河水。

    是那个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南拓灵巫。

    那人比另外两个南楚巫都要年轻,只是五十来岁的模样,但他却是三人中最强的南楚巫,姓明,叫明蜉蝣。

    明蜉蝣平静地看着公子无悲与忱奴,淡淡地说道:神女重归人间在即,何必再起不必要的争执?

    二人皆是平静了下来。

    公子无悲再度合上眼。

    南衣城那边怎么样?明蜉蝣继续说道。

    众人看向公子无悲,后者没有说话。曾经去过一次南衣城的山来起身向着三人行了一礼,说道:他们依旧一无所知,只是花无喜当时曾经透露过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叔禾看向南方,冷笑着说道:北方修行者向来骄傲,但却也有着因此而来的盲目的愚蠢。

    明蜉蝣只是平静地说道:大道比人间高,也比我们高,他们喜欢算天地,未必不能算到这里。

    忱奴缓缓说道:北方修行界毫无动静,莫非便真的这样相信人间剑宗?

    人间剑宗如果有丛刃,自然是值得相信的。明蜉蝣轻声说道,但是很可惜,丛刃并不在。

    说着,他却是想起来了什么。

    卿相呢?

    叔禾沉默少许,说道:他逃走了,躲进了幽黄山脉里,估计会偷偷回到南衣城去。

    明蜉蝣叹息一声,说道:曲岭他们六大灵巫一齐出手,都没有能够留下他来,大道确实比巫鬼高。

    卿相虽然是黄粱大妖,但却是修北方大道,而非巫鬼之道。

    所以明蜉蝣才会有此感叹。

    叔禾看向远方那片如同顶在天穹之下的高大山脉,说道:虽然妖族修行天赋不如我们这样的世人,但是终究他活了一千年,从我们的祖辈开始,便已经走在人间了。走了一千年的路,自然要比一百年远。

    忱奴叹息着,说道:所以这是最好的时机了。

    明蜉蝣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最好的时机还没有到来。他看向那片大泽。然而神女即将出世,我们必须要这样做,南衣城也好,越过凤栖岭向着更北去也好,世人总要先再度想起巫鬼神教这个名字。

    明蜉蝣站了起来,站在大泽猎猎风中。

    才能让人间重新回到那个巫鬼兴盛的时代。

    我们的时代。

    我先前见过一个很有趣的人,想来他应该是你们那片人间,站得最高的那些人之一。

    瑶姬撑着伞,赤足踩着那些宽大如席,因为年岁久远而卷曲起来古树之皮,在枝干上缓缓走着。

    他问了我一个问题——命运观测的谬误值是否可以修正。

    柳三月依旧跪伏在高台的最后一阶玉阶上,神海之中的力量被浩瀚庞大的冥河之力抹灭得一干二净,就这样跪伏在那里,就像古老的神话里向着诸神祈求——乞求垂怜的世人一般。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一个问题。瑶姬声音温和也柔软,就像是某朵盛开的花朵中间最柔软的嫩蕊一般。但我觉得很有趣,所以我当时想了很久,告诉了他我觉得是对的答案。

    我说命运观测的谬误值是可以修正的。

    我以为他会很认同。

    古树垂下了一条苍老的枝条,自枝干落向高台大地,而后无数花草沿途盛开,瑶姬踩着那条枝条缓缓地向下走来。

    但让我诧异的是,他否定了我的看法。

    瑶姬轻声笑着,抬头看着伞沿,看着暮色里昏沉的天穹。

    他说,命运观测的谬误值是存在且具有一个限定值的,但是它是无法被修正的。

    我们争论了很久,谁都没有屈服于谁。但是作为一个有趣问题的回报,我送了他一些东西。

    我本以为这个故事便这样结束了。

    但是那时你出现在了泽中,那个叫卜算子的人算什么都算得很准,所以他大概算到了你的死亡。

    瑶姬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赤足在花草之中平静地走着。

    柳三月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片群山之上。

    原来当初卜算子说的那一句——你要死了。并不是对自己说的。

    而是那个在古老里复苏而来的神女。

    我觉得他是错的。瑶姬平静地说道,所以我修正了他看见的命运。

    但是他所说的,也是对的——命运对于身处其中的人而言,是不可观测不可修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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