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隆隆。

    忽然间滚滚乌云,又南自北而来,笼罩了这偌大的长安。

    长安城外,大山之下的书院,自然不能幸免,天地自然之威,岂可挡之。

    初夏的雷声,格外的令人发醒,豆大的雨滴铺天盖地般的洒落在了人世间。

    相较于春雨的绵绵,初夏的第一场雨,显得格外暴躁。

    乐科房内。

    老教习双手虚抚琴面,言道:初夏的第一场雨来的早了些,来的也有些不是时候了。

    今日初夏有雨,诸位可以自行离去了。

    他的这一堂乐课,本还有小半个时辰,可既见道门真修。

    心已然搅乐个纷乱,乐之一课本就要心静,心已乱如何能够继续讲下去呢?

    强行为之,只能是自欺欺人罢了,还不如先行下课,去红袖招找颜瑟聊上一聊。

    初夏雨水滂沱,谁又能认出来,他是书院的教习呢?

    老教习也不给乐科房内的书院学子答话的机会,便径直走入了这雨中。

    只见天地元气流转于老教习周身,不曾有片滴雨水,落于老教习衣裳之上。

    引得乐科房内诸多学子连连称奇,唯有陈玄岿然不动。

    陈玄见到了一位道人,一位曾经也是意气风发,最终却蹉跎于书院的道人。

    漫漫修道路上,尽数是尸骸啊!

    这位昔年出身知守的老道人,如今也算另一种放下了。

    乐科房内的诸多书院学子,依照班舍的划分,三两成群的走了出去。

    对于这些将相出身,王侯之家,世代书香的学子而言,入书院只是为了日后的人脉。

    而那些被书院教习从人世间各地领回来的贫寒学子,则是成群结队的往旧书楼走去。

    司徒依兰看着走来的金无彩,看向了一旁的陈玄,问道:陈玄,后天四公主殿下,要在得胜居宴请书院学子,你可一定要到。

    陈玄微微一笑,点头道:若有空,定会去赴约。

    宴无好宴,李渔夫的宴,大抵上也不是什么好宴。

    那位四公主殿下,那里是在宴请书院学子,分明是在宴请,书院学子的长辈。

    不多时乐科房内的书院学子一一离去,唯有宁缺还留在原地,没有丝毫地动弹。

    宁缺深呼吸一口气,起身走到了陈玄身侧,嘴唇微微颤抖的问道:陈先生,您认识大贤良师吗?

    他记得自己之前好像在梦里问过这位陈先生一次,但具体是怎么问的,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可那一场梦好似刀刻斧凿般,刻入了他的脑海中,怎么也抹不掉。

    好像那本不是一场梦,而是曾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陈玄侧过身子,微笑着说道:不认识,但知道。

    不过我认识的大贤良师,跟你所了解的大贤良师,可能并不是同一个存在。

    太平道主,大贤良师。

    这是道门最早的一位万载真修之一,也是道门有史以来,最为天才的人物。

    作为看过故事的翻书人,陈玄很清楚宁缺,究竟从何而来。

    宁缺神色亦是微愣,他问道:陈先生,既然都是大贤良师,又有何不同呢?

    东汉末年,大贤良师张角,号天公将军,与其弟以黄天为号,发动了黄巾起义。

    大汉九州烽烟四起,拉开了东汉覆灭的号角,这如何会不同呢?

    乐科房外,雷声更盛,雨水随狂风而舞动。

    陈玄的目光透过了木窗,落在了乐科房外,那地上雨水所汇聚的小溪上,说道:蚍蜉眼中,此溪水便如涛涛江河一般,似无停歇之日。

    朝生而暮死,再无见金乌东升之日,然我等身居天地之间,亦复如是也!

    上下四方,往古来今,犹如长河涛涛,其中往来去留,岂是我等能见。

    宁缺,既来之,则安之!

    吾心安处,即是归处。

    既然来到了此间,那么自然只能留在此间,想要超脱而去,难之又难矣。

    这也是为何需要渡世,无甚功德,何以超脱。

    那么陈先生,我还能回去吗?

    宁缺眉头舒展开来,似乎是放下了,又好像没有放下。

    陈玄淡然笑道:回去,还能回哪里去呢?

    长河涛涛总有些水花溅出,当溅起的水花,重新落入水中后,已然换了位置。

    如此想要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须有抗衡长河,逆流而上的之道果。

    可那样的手段,需得天仙最上乘!

    难难难,道最玄,莫把天仙做等闲,若无道祖亲传授,成柱坏空也枉然。

    宁缺听到了陈玄的这个回答后,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的无奈,记忆早已模糊。

    可有些事情,却依旧是无法忘怀,只是或许再也回不去了。

    宁缺一如老教习般,走入了这滂沱夏雨中,可宁缺并无老教习的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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