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罗二人心思都在琢磨这一路的种种细节,一时没转过弯来,只听西面那几位百无聊赖的家伙那里突然爆发出一声长笑:“哈哈哈哈,朗朗乾坤!说的太好了!我说老高,这朗朗乾坤,怎么就出来你这等反贼?老谷啊,你手下有多少条人命啦?别吹牛啦,人家真的不在乎呢——这叫杞人忧天,懂吗?”

    说话的是龚德润——高藤豆、谷白桦二位是文盲,听不懂什么朗朗乾坤杞人忧天等文邹邹的成语,龚德润原本是个保定府的小地主,读过几年私塾,因为私开药房,向穷人免费送药,挡了当地大药局的财路——药局最大的东家恰恰是知府大人本尊!于是顺理成章地,地方上“收到线报”:这厮图谋不轨!一搜之下,当然证据确凿——其家里的羊皮袄、狼皮褥子,牛皮靴子等,便是其“通北虏”的如山铁证!出人意料地,“指证”的人里面,居然有前几日恨不得长跪叩谢救命之恩的两个家伙!那两个家伙,一个姓乔,一个姓罗,求医无门,只能头上插了草标自卖为奴。为了引人同情,还敲着破碗嚎啕大哭。这龚德润心下不忍,遣家养的郎中诊了脉。郎中说这病是心肝中了邪毒,治标虽易治本无望,还是算了罢。龚地主不依,逼着郎中配了药,这二位得了救……没想到,敲锣者,哦,写错了,乔罗者,果真是邪毒入心脉,翻脸比翻书快,咬得比谁都狠!幸亏龚地主几个家丁忠心耿耿,重贿了牢头,趁夜把他劫出来,撇家舍业地落了草,最后汇入关盛云团伙……

    龚德润这番夹枪带棒的大白话反讽,高、谷二人算是听明白了,也哄笑起来。小罗军师更是凑趣,伸手揪下一片文竹往脸上一挡,对着几位大人嬉皮笑脸道:“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赵大人这个气啊:你自己坐在贼窝里,还舔着脸说甚么“朗朗乾坤”?怒斥一声:“混账!大人们说话,要你来嚼狗舌!”幕客自讨了个大大的没脸,不说话了。

    都司府的鲍直才连忙打圆场岔开话题:“各位大人,下官已给延川县守军下了军令,限后日午时前集结所有兵力于两县交界处,随时驰援延长。各位大人觉得妥否?”

    这个情报,鲍大人原本是想等大家散了再私下透露给罗军师换点保障的,但听得罗咏昊要离开,又要缓解尴尬的场面,干脆一狠心当众说了,说的时候还向关罗二人递了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

    众人知道他是在通报重要军情,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

    等几位大人回房休息,谷白桦又是第一个跳出来:“奶奶个熊!来都来了,还装他娘的什么!有事直接说不就完了,偏偏装的自说自话,有毛病啊!”

    罗咏昊一笑:“谷兄弟,这你就不懂了。别看他们表面上是一伙的,实际上,布政使衙门、按察使衙门、还有都司府,彼此都相互防着呢。谁也不愿意留下个‘通敌’的小辫子给别人。他们自顾自地说话,就算泄露事发,算‘不察失言’,是小毛病,最多免官而已。直接告诉你,那叫‘通叛’,是灭族大罪,区别可大啦!”

    高藤豆不屑道:“哼,净是些新词!反正俺听不懂。”

    小罗凑趣道:“听不懂就对啦。这些词,别说各位听不懂,俺猜呀,全大明的人也都听不懂呢。俺琢磨着吧,弄个啥新词出来,想咋解释都有理,糊弄外间人罢了。反正事情真相呢,就这么遮掩过去了。”

    罗咏昊望着自己的爱子,陷入了迷茫:这孩子也是可怜——如果稀里糊涂地活着,最后也是一死、有些事,明白了却无计可施,最终结果毫无二致,内心还要备受煎熬。幸福地稀里糊涂,或者痛苦地清醒,到底,哪一种算更幸运呢?

    本篇知识点:跟磕头相关的礼节。

    稽首:我们听评书看话本,偶尔有“贫道稽首了”这样的描述,所以不少人会以为稽首是类似作揖之类的一般性礼节。其实大错特错:这是一种非常隆重的礼节(第二隆重),臣子拜君王时用的。具体方式是,跪着拱手,前伸至地面,同时弯腰,头触碰地面。“稽”的意思是停留,稽首就是跪姿,头触地,停留一段时间。

    空首:这是先秦时期国君对臣子的回礼。拱手至胸,与心平齐,然后前伸至地,弯腰俯身,头触碰到手。

    下跪:这个动作的起源并不像我们今天理解的,有卑微祈求臣服等含义——中国古代没有椅子,君臣都是席地而坐,这里的“席”字,可以有两种解释。一个是名词:草席,席子——“以地为席”,就是直接坐地上。也可以做动词:在地上铺一张席子再坐。注意,这个坐,是“跪坐”,学名叫“跽坐”(音“记”):两膝着地,小腿贴地面,臀部坐在小腿和脚跟上,就是影视剧中日本人的传统坐姿。君臣都用这种姿势交流,行礼自然也要在这个基础上表达,区别只不过在于一个头触地停顿一下,一个至手而止。

    与跽坐对应的,叫“踑坐”(音“齐”。也有说念“击”或“急”的,考虑到古代不同地方口音的区别,以及古今汉语的发音差异,个人觉得念啥不太重要)。“踑”在这里通“箕”字,向簸箕一样张开两腿坐着(在地上或席上),肯定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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