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天问

    第一章洗脑

    李玉廷拟旨褒奖张烁时,吏部尚书兼首辅孟良臣“恰巧”没在内阁。

    其实,这并不是偶然。

    能在勾心斗角口蜜腹剑的朝廷中枢坐稳六部之首吏部尚书的那把椅子多年,而且更是被尊称为“孟相”——意思是相国,也就是内阁首辅,孟阁老在官场上的功力修为已臻化境,超乎寻常的灵敏嗅觉只是基本功而已。早在一个多月前,孟阁老便通过种种蛛丝马迹感觉到了紫禁城里空气中的异样,不动声色地提前又布了一个大局。

    半个多月前,孟阁老上书告了一天假,理由非常充分:祭祖。大明讲究的是忠孝传家,适逢孟阁老的祖父冥诞,这是人之常情。而且孟阁老明确表示:人不离京师,不搭席棚、不设官鼓大乐、不做水陆道场,谢绝一切宾朋,只是几个骨肉至亲慎终追远,以求光前裕后的家族内部事务,一天足够了。圣天子本就龙体欠安,这等小事自然随口一句话就准了。

    自从孟大人高风亮节地把本该前途无量的族弟孟良卿荐到诚王府做几乎一辈子再也出不得头的长史,哥儿俩就再没怎么见过几次面。朝廷里有很多忌讳,最最重要的有三条:文臣不能结交武将、文臣武将均不能结交外戚、还有就是无论文武都不能跟藩王有什么私下联络。

    在这一点上,孟阁老做得无可挑剔。

    祭的是同一个祖父,孟长史自然也要向诚王告假参加。而且,祭奠完毕当晚也就回了王府,再多事儿的言官也不可能拿天理人伦的大事说啥。

    已对孟先生目为师长的诚王第二天问起,孟长史郑重其事地谢过,然后便又开始了讲筵的每日功课。

    今天孟先生讲的是朱熹的《四书或问》。“内圣外王”(修炼自己的内心达到极高的境界,从而对外实行王道)虽然是由道家的庄子提出,但早已为儒家所用,尤其是程朱理学,将“内圣”视为出发点,归宿是“王道”(区别在于老庄意义上的“内圣外王”目的是解决诸侯混战的局面:对内提升自己的道德标准,对外讲“仁”,彼此相安不要再打仗了;而程朱之学是说提高自己的包括道德在内的全方面修为认知,从而向所有地方推行王道,隐然带有一统天下的含义)。孟先生讲了一会要义,见诚王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于是又开始讲故事举例子。话说朱子(朱熹)有个一语定交的好友郑自明,娶了他另一个朋友陈师中的胞妹陈氏为妻。郑自明英年早逝,陈氏意欲改嫁(两宋的风气相当开明,改嫁之事实属平常,民间自不用说,名人显贵中陆游的妻子唐琬、李清照、王安石的儿媳庞氏等例不胜枚举),朱熹继承的是二程那套“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思想,苦劝陈师中阻止,无果,陈氏“再适太常少卿罗点”……

    诚王有些疑惑:“先生为什么想起这个故事?”

    孟良卿淡淡地一笑:“殿下莫急,还有另一个故事呢。同样是这位朱夫子,对人和对己却全然不同——其弟亡故,朱子竟多般设法教其弟妇改适他人。这事殿下怎么看?”

    “莫非朱子之弟身故与其妇有关?”诚王猜测道。

    “非也。”孟先生摇了摇头。

    “朱子是怕睹弟妇而思其人?”

    “非也。殿下也莫猜了,很多人说,朱子只是想独占朱家的家产尔。”孟先生笑了。

    “啊?竟有这等事!”这个答案实在出乎诚王的意料,不禁张口结舌。

    “殿下,内胜外王话虽易,行却难。古人云‘君子不欺暗室’,又云‘君子自胜’、‘君子慎独’,说的都是这个道理。面对涉及到自身的利益,内圣,绝不是轻易便可做到的。”

    “先生教训的是,孤明白了。孤会努力做好一日而三省吾身。”诚王诚恳地说道。

    孟先生又摇了摇头:“殿下还要尽可能的远离诱惑。前面故事里的陈氏,是她自己改适的决心已定,否则,恐即使其父陈俊卿以宰相之尊迫之,若自己坚拒,旁人又能如何?

    “殿下最须警惕者,妇人也。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盖因妇人识字者寡,绝难明圣贤之道,故凡事多随性而为。寻常之家且不免其败,得人主宠信,必忘乎所以;加诸近侍多小人,狐假虎威,媚上欺下,大祸便不远矣。如夏之妹喜、商之妲己、周之褒姒、晋之骊姬等不胜枚举。臣斗胆,千岁尚需乾惕。”

    听到这番“肺腑之言”,年轻的诚王哪里想得到两只老狐狸早已谋划好了,多年前便给自己下了这么大一个不着痕迹的套子,现在开始收口儿了,脸上泛起一丝激动的红晕:“先生金玉良言,孤必时刻谨记在心。有先生教诲,乃孤之幸也。”

    孟良卿一躬到地:“殿下从谏如流,实大明之幸也。”

    接下来几天授课的内容主要是讲史。这天孟先生结束的时候有些早,说要再温习一遍《四书集注》。刚刚讲的大汉陈汤虽远必诛的典故把诚王听得热血沸腾正在兴头上,哪里愿意背那些“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的绕口令,缠着孟先生继续讲大汉。孟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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