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朝宗一向与李适之交好,早已知道自己这京兆尹马上也要滚蛋了。但方才解释一句,无非是希望李林甫不要赶尽杀绝罢了。

    “称不得高义,无非是想着最后在京尹任上办件好事,可惜了没能办成。”

    杨慎矜虽也为李林甫办事,却还存着风骨,四下一瞥,压低了声音道:“韩公已活了无数人性命,今日若定下杜家谋逆大罪,只怕死者更众。”

    “也只能做如此想了。”

    “无可奈何了。”杨慎矜道:“那就,先杖杀了柳勣?”

    韩朝宗点点头,道:“可。”

    杨慎矜是右相一系,要杀柳勣这个太子连襟立威;韩朝宗心中亲近太子,却也恨不得快点把柳勣杖死、以免攀咬更多人。

    两人立场不同,此刻杀心却相同。

    ~~

    “冤枉啊!”

    柳勣早已没了往日的豪爽,被摁在地上,大喊冤枉不停。

    监刑的大理寺小吏却是摇了摇头,道:“你冤枉?你他娘还冤枉?你可知有多少人被你害死了?”

    这小吏转身一指,柳勣趴在那顺其手指看去,见到的是道士方大虚、杜宅管事全瑞等一应从犯,同时被缚在一旁的还有许多他的友人。

    想到往日觥筹交错,柳勣一阵恍惚,犹不信自己能落到死地,大吼道:“他们答应我的!吉温,你答允我状告太子会有大前程!你答允我的……”

    “行刑!”

    柳勣腚下一凉,中衣已被脱了下来。

    “啪!”

    重响声中,笞杖打来,剧痛。

    他不由惨呼一声,还在盼着吉温喝令停止施刑,或者熬过这一百杖刑,遂咬牙苦捱。

    “啪!”

    不知为何,那笞杖看着轻飘飘的,每击一下却真是痛彻心扉,仅仅五杖之后,柳勣腚上已是皮开肉绽,再也支撑不住,如杀猪般地求饶起来。

    “啊!痛……别打了……杀了我吧……”

    “杀了我!”

    惨叫声传过衙门,传到了众犯人耳里,使他们胆颤心惊。

    许多被柳勣连累来的人本还在破口大骂,闻声不敢再出声。

    仅仅不过二十余声响,那声声笞挞竟已停了下来。

    “报,柳勣挨不住,杖死了!”

    “……”

    杜媗忍不住转头看去,只见那个豪爽狂疏的丈夫光着身体趴在院中一动不动,腚上血肉模糊,其后,它像个破麻袋一般被人拎起,丢在一旁。

    “噗。”

    连落地的声音都像个麻袋。

    杜媗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回想当年,柳勣相貌堂堂、谈吐不凡,家中众人都觉得满意;婚后也有过相敬如宾的时光;再后来,二妹嫁了太子,他在外面听多了吹捧,狂态渐露,直到一发不可收拾;于是全家都厌他恶他,她私下里规劝了无数次,却拿他毫无办法。

    她并非与他还有多深感情,而是极想恪守一个妻子的本分。但此时她又忽有些恨自己不能早下决心、非要维持着那表面的体面,直到大错铸成。166小说

    “下一个,杜有邻。”

    没时间让杜媗为她的丈夫悲伤,她的父亲又被拖到院中。

    “不!”

    “别碰老夫的衣服!”

    “阿爷!”

    “摁倒!”

    “阿郎!”

    “……”

    之前众犯人皆恨柳勣胡乱诬告,并不出头,此时见杜有邻被拖出去,心知这无妄之灾下一个就到自己,惶恐不已,纷纷哀嚎,登时大乱。

    杜媗奋力起身,想要去拦,混乱中额头却挨了一棍,摔倒在地。

    “都住手!”

    御史中丞杨慎矜大喝一声,亲自上前,扶起杜媗。

    “我阿爷是冤枉的!救诸公明查!”

    杨慎矜语态柔和,道:“娘子已救不了令尊了,多顾忌自己吧,杨某会尽力免你流徙之苦。”

    杜媗一愣。

    她忽抿了抿嘴,挣开杨慎矜的手,重新跪倒在地。

    她如何听不懂他的意思?

    语下之意,无非是要她给他当妾或是私伎。

    她不觉动心,只感到屈辱。

    那种被当成一盘菜等着被分食的感受闷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宁肯等阿爷死,再一头撞死在衙署之内,也不想再向这些人求饶一句。

    身后又传来笞挞的闷响,杜媗跪在那,不去看正在被笞挞的杜有邻,只是咬紧牙关,咬出血来。

    忽然,

    “停刑!”

    有大喝声接连响起。

    “停刑!”

    杜媗才沉到谷底的一颗心又猛颤了一下,觉得那声音隐隐有些熟悉,连忙回过头。

    只见一个人拾阶而来,喝止了正在笞挞她阿爷的官差。

    “薛白?”

    杜媗疑惑了一下,眼中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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