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在这个闲职上呆个十几年,也要养出这一副滚瓜溜圆的大肚皮来。

    这金溪县乃是大宋一等一的太平地界,莫是凶案,便是偷鸡摸狗的贼,一年到头也遇不到几个。

    倒不是因为官治特别清正,捕快特别精明,而是这县城东门外八里,便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帮会,海盐帮总舵的所在。

    有宋一朝,盐税极重。寻常百姓吃不起官盐,便要向私枭购买。

    海盐帮自太祖年间便贩卖私盐,百余年来财路渐广,生意做遍了两江两广四路,攒下了好大的家底。帮众甚多,势力颇大。

    有这么个地头蛇在这儿盘着,本地的虫自不用,个个被整治得服服贴贴。就算外来的强龙,多少也要给些面子。

    衙门里的捕快一年到头闲着,掷骰子、摸牌九,十个手指头上都磨出了老茧。

    可这杨捕头最近却有些闹心。

    个把月前,城东的王屠户过了身。

    起棺的时候,四个孝子一抬,却觉得那副楸木厚板的棺材有些不压手。

    老大是个急脾气,还以为是寿材铺的老板克扣材料,抄起老爹生前宰猪的家伙便要去理论。

    老二心细,把棺材盖撬开条缝,眯眼一看,尸体没了!

    这王屠户生前一不吃斋,二不炼丹,过手的三牲四畜没有五六万,也有七八千,要羽化升仙,这等好事什么也轮不到他。

    杨捕头好一番勘察,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事还未落定,便又出了一事:城东顾员外下葬还没几,坟便被人扒了。

    挖坟掘墓自来便是重罪,但也时常有人铤而走险,原因再浅显不过:

    死人既不会告状,又不能还手,偷他的东西,比偷活饶容易多了。

    杨捕头又挺胸叠肚地来到顾家祖坟,却见这案子有些蹊跷:

    陪葬的玉枕、烛台等值钱的东西一样未丢,棺材里的尸体却没了。

    如此接二连三,不过一个月,又有不少坟被掘开,丢了四五十具尸体。

    那贼只偷尸体,陪葬的物事不管多值钱,也一概不顾。可这尸体偷来又有何用呢?

    就算当柴禾填灶,怕也要嫌烟大。

    杨捕头急得焦头烂额,忽的想起曾听人过,有些江湖异人,要用人骨来练什么九阴还是九阳的功。

    他半生在衙门厮混,江湖上的事所知不多。

    这日清闲,提了些礼物,来到海盐帮总舵,想找些江湖中人帮着参详。

    海盐帮帮主姓巩,帮中上下都称他一声“二爷”。

    正所谓恶为祸乡里,大恶保境安民。

    这巩二爷做的虽是法外的营生,但十几年来在地方上济贫救灾,积攒了不少功德,对人向来和和气气,从不仗势欺人。

    杨捕头去的那日,巩二爷手里盘着一串血红的玛瑙珠子,亲自将他迎到客堂。

    杨捕头有些受宠若惊,拐弯抹角地问到此事,巩二爷只是不咸不淡地两句话,将他怼了回去。

    几十宗大案查不到线索,杨捕头也不知吃了上司多少顿臭骂,白日里心事忡忡,自不必。

    就算到了晚上,对着被窝里软磨硬泡才娶到手的刺玫,也提不起兴致咂摸滋味。

    “何以解忧,唯有牌九”,干脆便没日没夜地呆在衙门,聚着一帮手下掷骰子赌牌。

    守门老军找来的时候,正巧他手气欠佳,借机一掀桌子,带着几个骂骂咧咧的手下,顶着一脑袋绕来绕去的骰子,奔了过来。

    他当了二十几年的捕快,眼光甚是老道。见那死人后心中了一箭,再一摸他的手掌,便知是个江湖人物。

    那掌心里的茧子又厚又大,切下来雕上字,就是一副上好的骨牌。

    寻常农夫便是整日在田里劳作,也不会有这样的茧子。

    杨捕头暗骂:“盗尸案未破,又来了桩命案。真个是喝水塞牙缝,卖面刮大风——倒霉事儿赶到一块儿了。”

    吩咐手下,起出那死人背后的长箭。

    那箭足有寻常箭支两倍长短,立起来比人还高。

    抹净血痕,见箭头上刻了个“云”字。

    杨捕头念叨着:“云,云什么?”

    身后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道:“穿云。”

    杨捕头吓了一跳,回头一瞧,只有几个目瞪口呆的手下。

    再转过头来,手中长箭只剩个光秃秃的杆儿。

    杨捕头喝道:“箭头呢?”

    一人结结巴巴的道:“被……被个黄衣服的女鬼折去啦!她手里还拿着根上吊的白绫。”

    另一壤:“就这么一晃,便没影儿啦,兴许是钻到……那地界去啦。”

    腕子一垂,手指头向下一指。

    杨捕头只觉一股凉气,从脊梁后面直冒上来。急忙望望太阳,勉强定出神,喝道:“光化日的,哪有什么女鬼!”

    心里盘算着:“这可怎么交差?总不能这倒霉蛋是被一个叫穿云的女鬼给射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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