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汉驰到近处,将长槊在地上一撑,嘭地跃下红马。立足之处,登时腾起一片土雾,便似从半空里砸落一尊金刚。

    他穿着护心短甲,双臂肌肉虬结,倒有寻常人腰一般粗细。一张脸有如刀刻般棱角分明,眼中似蒙了一层血雾,泛着幽幽红光。

    赵子业从大石后偷望过去,心头骤然一缩:“这人好重的杀气!”不敢再向他多瞧一眼。

    那队女真人单膝半跪,向黑汉叉手行礼。宋人俘虏也纷纷围拢过来,向他叩首,相谢救命之恩。

    黑汉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揪起一个俘虏,用结结巴巴的汉话问道:“识得么?”

    那人摇摇头:“小的不……”

    “不”字才出口,黑汉随手一抛,那人身子横飞出去,拦腰撞在一棵树上。

    落下之时,腰身反折,惨呼声不绝于口。一个女真人随手一矛,将他钉在地上。

    赵子业见这伙人救人之后便又杀人,大出意外。

    众俘虏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吓得面如土色,大呼小叫着哀声求饶。

    黑汉举着书,又揪出一个人来。

    那人不待他问,便战兢兢地说道:“小人认字、小人识得。”

    黑汉手抚那人头顶:“念。”

    “虎、虎什么……”

    黑汉脸一沉,五指一收,只听咔的一声轻响,掌下之人头骨碎裂,七窍流血,哪里还有命在!

    赵子业又惊又诧,一时猜不透他叫这些人念书是何用意。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伙儿快逃啊!”众俘虏一窝蜂般逃了出去。

    女真人纷纷张弓搭箭,嗤嗤声响中,俘虏一个个地倒下。

    一个年轻农夫眼见跑不过,红着眼睛跑回来拼命,抡起拳头往黑汉胸口打去。

    黑汉随手一捏,他臂骨立断。又一挥手,将这人掷了出去,正摔在赵子业藏身的大石上。

    那农夫头破血流,却尚未气绝,骤然望见了他,低声哀求:“救命,救命……”

    众女真人见此异状,纷纷将弓箭向那块大石瞄来。

    赵子业情知他们弓长马快,自己难以脱身,只得站了出来。

    黑汉杀气腾腾地走过来,把那本书举在他眼前,厉声问道:“识得么?”

    赵子业这才瞧清他手上拿的,却是本《虎钤经》。

    此书乃是本朝初年许洞所着的兵书。 “虎”为“虎符”,“钤”即“钥匙”,“虎钤”两字即为开启兵符的钥匙之义。

    赵子业志在复位,自幼便熟读百家之作,知道正本当有二十一卷,见那大汉手中之书只半寸薄厚,自是后人撮写缩编而成。

    他将书名念了出来,黑汉随手翻开,指着书中一处叫他诵念。

    赵子业依命念道:“欲谋用兵,先谋安民;欲谋攻敌,先谋通粮……”

    黑汉粗通汉话,听他声音朗朗,料来所念不错,道:“好,我女真,你跪下。”手掌一提,拍在他肩上。

    这一掌也没什么内力,但是蛮力大得惊人,赵子业肩头一沉,便似坐着一头大水牛。

    他心底里一股傲气腾地涌上来:“我乃太祖后裔,凭什么跪你一个蛮夷!”

    双膝一挺,直立不屈。

    黑汉脸上诧异之色一闪。第二拍的时候,赵子业稍得余裕,暗运真气于肩头,那黑汉手掌落下之时,被他真气一弹,几乎滑落到一旁。

    黑汉嘴角一抽,掌上加力,五根棒槌般的手指紧紧捏在他肩上。

    赵子业运起缩骨之法,双腿微蹲,肩膀软滑如面团,在他掌中溜了出去。黑汉双眉一立,怒喝一声,举掌向他头顶击下。

    赵子业见女真人数众多,暗道今日若要脱身,必先挟持住此人。

    他不退反进,向前一欺,倏地一掌拍在黑汉胸口。

    他内伤虽未痊愈,但这一掌正中要害,那大汉纵然不受重伤,也要半晌动弹不得。

    岂料他小山般的身子一动不动,赵子业手掌便似拍在了石上,反震得手腕好一阵酸麻。

    黑汉右手一圈,箍住他后颈。这一下出手如电,丝毫不叫他有躲闪的机会,却毫无套路可言,是纯粹的天赋异禀。

    赵子业内伤未全愈,这几下已将好不容易积攒起的真气耗尽,他心下暗叹:“难道我今日便要死在这异族莽夫手里?”

    黑汉忽又松开手,哈哈大笑道:“你会打架,又识字,跟我走。”

    赵子业情知他将自己视作俘虏,勃然大怒,喝道:“我大宋天潢贵裔,今日死则死尔,岂能供你这异族莽夫驱使!”

    这句话一股脑地说来,黑汉摇头示意听不懂,神色却缓和了许多。

    他叽里咕噜地说了一段话,再不容赵子业分辩,提起他来,放在马背上,领人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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