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堂中极其安静。

    左倾颜笑容可掬看向谭仲廷,“大人,我交给您的账本您可瞧过了?”

    谭仲廷一噎,今儿个场面一团乱麻,看个毛线账本!

    “请您仔细瞧一瞧第七页到第八十九页。上面所有红色标记都是殷氏挪用定国侯府中公进账银两替殷沛还赌债的支出。”

    左倾颜又转向谭连,“我记得谭大叔说过,斗鸡场的每一场输赢都有登记入账,大人可翻查鸡场的账册,核对殷沛在鸡场的开销,看看是否对得上。”

    谭仲廷示意京兆少尹亲自拿着账册入内核对,自己则盯着面无人色的殷氏和殷沛,讽笑道,“殷姨太和殷小公子还有什么话要说,不如现在趁早说了,本官待会儿也好早些结案,回府吃饭。”

    折腾大半天,他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这坏丫头要是再不肯把醉云居的厨子借给他几天,他定要把定国侯府的牌匾给掀咯!

    “大人明鉴!我给他钱只不过是因为心疼他,绝不是收买他为我做事……”殷氏还想强言狡辩,可说出的话早已不如之前那般底气十足,反而夹带着一丝心虚。

    “这么说,殷姨娘是承认你用侯府中公的钱去心疼娘家侄儿,却不愿替我二哥还赌债,逼得他身败名裂走上绝路了!”

    左倾颜容貌娇艳,此时眉梢含怒,哪怕并未口出恶言,那灼灼的目光也格外摄人。

    “我记得我二哥被汇通银庄斩断手指送回侯府那日,殷姨娘身边的人走了一趟书院,二哥逃学欠债断指的事便闹得书院人尽皆知,而后殷姨娘又亲自去了德园,加油添醋将此事告知了祖父。”

    “祖父身有旧疾本该好好静养,且我已经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偏偏是你,非得将二哥的事捅到他跟前,气得他旧疾复发卧床不起!”

    “二哥被汇通银庄的歹人断了手指,仕途尽毁,醒来还未曾好好养伤,便被急怒攻心的祖父逐出家门,他离府那日,天还下着大雨,殷姨娘手下的心腹刘管事拿着一个装着几十枚铜板的钱袋子,扔在泥地上说是殷姨娘可怜我二哥给的盘缠,还让他好生照顾自己!”

    左倾颜抬手指向门口人群中来不及躲闪的中年男人,“就是他!当日不只有我在场,周围还有不少人亲眼看着我二哥被他羞辱。大人若不信,大可派人到周遭问上一问!”

    百姓们在她一番言语煽动下纷纷义愤填膺,将本欲逃跑的刘管事给堵了个严实。

    凛羽挤进人群一把将他拽到了左倾颜面前,朝膝盖一踹,刘管事就颤颤巍巍跪倒在人前。

    “姨太太,救、救救我......”

    “闭嘴!谁让你折辱二公子的!”殷氏咬牙切齿瞪着他。

    她让他拿钱送左兆熙出门分明是想让外头的人知道她的贤良淑德,这混账倒好,落井下石不成反叫左倾颜抓了把柄,引得群情激愤,还坏了她多年来她苦心攒下的好名声!

    “殷氏,今日我踩着定国侯府的脸面将后宅阴私搬上公堂,便不惧旁人日后会看不起我们左家女子,更不惧左家儿郎出门在外会遭人耻笑。”

    “我早就已经想好了,即使不能为我二哥彻底洗清污名报仇雪恨,我也要扒下你这层伪善险恶的皮囊!让大家都知道,你这殷家嫡出的贵妾不仅挪用侯府中公的银两贴补娘家,还勾结娘家亲眷设下连环计暗害侯府嫡子的恶行!”

    “更要让天下人都来看看你这佛口蛇心的毒妇,这些年是如何利用执掌中馈大权妄行污蔑之事,蒙蔽人心,搅乱后宅!”

    “殷氏,你就是一只贪得无厌永远也喂不熟的白眼狼!!”

    殷氏迎着众人的目光只觉后脊梁骨寒风凛凛。整个人立在公堂中间摇摇欲坠,孤苦无依,周遭竟连一个可以依靠的倚仗都没有!

    挨板子的时候还叫嚣狂妄的殷沛在看到左倾颜那些账本时更是一口血咽在喉间,心跳如擂难以呼吸。

    从未想过,向来心思缜密冷静从容的姑母也有被人堵得哑口无言神色慌乱的一天!

    这下该如何是好?!

    谭仲廷忽然隐约知道左倾颜上次为何要用一张流云弓逼着他提前站队了。

    敢情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局?

    可是不对啊,难道她还能提前知道殷氏要设局谋害她二哥不成?!

    左倾颜突然看向沉默已久,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桂圆,语带善意地提醒,“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殷氏回府之后能继续执掌中馈,护得住你一家老小?”

    桂圆瞳孔猛缩,抬眼对上摇摇欲坠面无人色的殷氏,也读到了她眼底狠厉的警告。

    她忽然笑了。

    大小姐说得没错,今日这么一闹,不论最后有没有落罪,殷氏名声尽毁。

    不到三日,满天陵城都会知道殷氏是个佛口蛇心,心肠歹毒的蛇蝎妇人,老侯爷绝不可能再将权柄交到殷氏手中。

    换言之,殷氏完了。

    一个毫不犹豫舍弃自己,又护不住她家人性命的废物,她还用命替她隐瞒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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