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老媪,和一个老翁,沉亡在此,血已冻成了块,遗躯已结霜。

    白日里活生生的人,到晚成了凄惨惨的尸,可怜一户善良的农家,被这群男女,弄得家破人亡!

    长天无言,风雪止歇,夜无眠抬头望着夜空。

    夜空深邃幽远,星宿隐现,黑云往来变换,状若妖魔,看着令人害怕,一如这江湖。

    天将将亮时,屋前雪地里,一座新冢凸立,坟前树碑一块,简单记叙了冢中夫妇遇害、被人收尸骸埋葬的经过。

    夜无眠胸前缠着襁褓,护着沉睡幼儿的头,小心翼翼拜祭。

    他把酒葫芦盖打开,将剩下的酒全部泼洒在了坟前,祭奠着这对不幸遇害的老年夫妇,和江湖仅剩的淳朴善良。

    。。。

    金乌高悬,层云尽开,冰消雪融,寒意稍退,暖风阵阵。

    节序腊八,正值隆冬气节,也是四九之数,今日,却是个不可多得的暖阳天气。

    官道上,一个儒士扮相的少年,跨一匹白毛宝骏,腰悬两柄长剑,抱一名幼儿,不缓不急,从北而来,风尘仆仆。

    他一会儿探探怀中幼儿,逗弄两番,一会儿又紧提着缰绳,约束马儿,把握好方向,望南赶路。

    这少年,自然就是夜无眠了。

    自那夜烧了关王庙以来,夜无眠抱着幸存的幼儿,一路往武功山方向赶去,不觉已有数日,于途只是夜住晓行,饥餐渴饮,倒也未生波折,一路无话。

    算算历法,今天应已是十二月初八日,民间俗谓腊八节的,便是今日。

    腊八节当喝腊八粥。

    夜无眠在安化时,每年都会品尝敬怡夫人所制作的腊八粥,呼为一绝。

    腊八粥与佛家颇有渊源,敬怡夫人因在太夫人那里耳濡目染,也崇信佛,她的腊八粥在夜无眠品来,自有一股禅意在其中。

    今日腊八,去夕的人已成今朝的鬼,而自己也飘零江湖,再也尝不到故人所亲手烹制的腊八粥了。

    鼻子酸酸的。

    骑马行得二三里,早望见一座高大的石铸牌坊,上书四个遒劲正楷大字,“白兔潭镇”。

    这却是故唐时,位封渤海县男的长沙人欧阳询的笔体,世称“欧体字”。

    此四字工整方正,板荡之气,扑面而来,好书者见了,往往忍不住提笔临摹。

    牌坊下的官道,迢递展出一座江南古镇的模样来。

    青石板街延伸,两旁瓦屋参差,四处人家错落,小摊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货物琳琅,吃食尽列,罗裙遍地,人烟阜盛。

    青花瓷瓶瓷碗摆放,讲说太平造极之景;圣贤书籍书册翻开,总彰教化导育之功。

    游人行人赶路客人,武者书者各行业者,都来趁这冬日暖阳,凑腊八节的热闹。

    “白兔潭镇……却不知这个小镇,是隶属湖广,还是隶属江西?”

    夜无眠赶路也有多日,此前从各处地标、地碑得知,他这一路前行,始终未出长沙府地界,遑论湖广。

    人多处,下得马来,怀抱幼儿牵马而行。

    见到一个白发苍苍的文士,正铺开画布,在街边挥洒丹青笔墨,描摹市井热闹。

    趁其歇下来喝茶时,夜无眠忙上前恭敬问道:“老先生,请问此处,可还是长沙府地面否?”

    老文士抬起头来,见是一位俊俏儒雅的书生,便先涌出三分好感,点头抚须道:“不错,此处乃长沙府下辖醴陵县地界,民间所谓江郎才尽的江淹,曾封醴陵侯,其封地便是在此醴陵县。”

    顿了顿,继续道:“往南走到县城,有从故宋时候留下来的瓷器窑厂,哦,这镇上也有一家,能烧制青花瓷,市井上就有卖,物美价廉;还有醴陵学宫,又称渌江书院一座,也是故宋时候的,传承着朱子文脉,理学正风,我看你不大不小是个读书人,应该去那儿借宿几日,读几天书,方不虚来醴陵走上一遭……”

    夜无眠只是问了一句,这个老文士,便口若悬河说了这许多,直把白兔潭镇,乃至醴陵县的风土人情,都说了个遍。

    待说得口干舌燥,端起青花瓷碗喝茶解渴时,才得停歇。

    夜无眠忙抓住这个空档,道:“受教。敢问此处距离江西还远吗?”

    老文士没有直接作答,反是笑道:“你听着老朽的口音,感觉如何?”

    夜无眠想了想,道:“倒是与长沙府其他处不同。”

    “那便是了!我们这里的口音,深受江西人熏染。”老文士拾起笔墨,道,“你从此处往东走得二三里,有条渌水河,经渡口过得河去,再行上不远,就是江西袁州府地界喽。”

    听得“江西袁州府”五个字,夜无眠眼睛一亮。

    江湖风雨染白衣,他星夜兼程,风雪无阻,一心只往江西行,不问日夜,现听得江西只有一水之隔,心情之激动,如夏夜偶见飞萤。

    老文士妙笔高悬,把江南小镇的风貌,勾了七七八八,其中人物各从其业,忙忙碌碌,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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