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理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生逢乱世,诸子百家每个学派都梦想着用自家的学说一统天下,创造一片乐土。

    然而在这条历史线上,数百年来从未有哪个学派真正接近过大一统和治理天下的终极梦想。

    现在他和他的弟子看到了乐土。

    他站在田边。

    连成片的庄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农人穿梭其间,有说有笑,孩子在嬉戏。

    “若全天下都能同这里一般,那该有多么美好啊。”

    禽理矩身边的弟子行由衷地赞叹道。

    是啊,那该有多美好。

    禽理矩念及来时北方见到的,民众的艰难困苦,心中也赞叹不已。

    这是他们在黄巾治下生活的第二个月,为在此稳定生活,他们成为了一家蜂窝煤厂的雇工,而且是陆大古直属的蜂窝煤厂,因为他们逻辑思维比较强,掌握着一定知识,恰逢厂子扩大规模对外招工,顺利经过考核。

    在厂里,他们每天三顿饭,准时起床、做工、休息,上工人夜校,下班踢球,或者观看工友们朗诵诗集,比拼书法和乐理,生活既规律又健康,每十天还有两天的假期。

    他们知道,自己生产的蜂窝煤将以极为低廉的价格供给黄巾治下的所有人。

    以及,这么多人脱离土地做工,人们却还能吃饱饭,这都是因为黄巾治下能够——禽理矩勉力回忆着那个他听过一次的生造词:

    “提高,生....”

    “提高生产效率。”

    不远处蹲在地里拨弄麦秆叶子的男人提醒道。

    “您知道?”

    “我听他们宣讲过很多次了。”男人捧着一个笔记本,一边拨弄叶片,一边皱着眉头用铅笔在纸面上绘画,“你们是刚来的吧?我刚开始跟着黄巾军干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懂,经常觉得将军讲得道理和我学得很矛盾,后面就好了。”

    ”看您的样子,应该修过学说,不知修的哪家学说?”

    男人站起来,拍去自己袖口上的土灰:

    “在下陈广,修儒家学说。”

    墨家一众感到惊诧。

    陈广如此专注地侍弄庄稼,他们还以为他是农家子弟。

    禽理矩犹豫了下,但想到对方的坦诚,便大大方方地施了一礼:

    “在下理矩,修墨家学说。”

    “哦。”

    出乎预料,没有排斥,陈广淡然地说:

    “我就在这附近一带待着,你们有问题可以找我。”

    儒墨两家如此平和地相处真是件稀奇事。

    两家矛盾由来已久。

    墨家走底层路线,代表平民和小手工业者的利益,儒家走上层路线,为贵族和统治者提供法理和道德依据。

    正常来讲。

    墨家骂儒家是不反根本的猪狗,儒家骂墨家是无君无父的禽兽。

    两家的人待在一个房间里,那屋子就会变成动物园。

    “陈兄,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禽理矩很好奇。

    “研究农作物。”

    陈广蹲回原位,头也不抬。

    “您既为儒家子弟,为何在此侍弄庄稼,而不像其他地方的儒生那样四处宣扬学说?”

    如前所说,儒家走上层路线,陈广更应该去当贵族门客,到处游说宣讲,而不是在这里这么认真地描画庄稼。

    “光宣扬学说又有何用?”

    他说:“仓禀足而知礼节,只要人人都能吃饱饭,让他们变得有礼有节自然就简单了。”

    “是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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