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不好。”

    老人蹲下来,用那双粗糙的好像雕坏了的石雕一样的手在干枯的砂砾下边抓了几把,轻松拽出来一些干到如同标本一样的枯草根和其他什么东西,也许是早些年死了的树根。

    他划拉出来一堆点上,从毛驴身上摘下来他的焊烟递给叶无坷:“抽一口。”

    叶无坷在老人身边蹲下来,摇了摇头:“我不会。”

    老人说:“干点农活累了就会咧。”

    叶无坷看着老人那双黝黑黝黑的手,心中翻腾起来难以平静。

    老人说:“我娶媳妇的时候,我爹牵着毛驴走了二百多里,来回走了三四天才换到两桶水,我洗了个澡,都好像不是我了。”

    他说:“在我们这人这一辈子就洗两次澡,小娃儿出生的时候要洗,娶媳妇的时候要洗,然后不洗嘞,糟蹋水。”

    他还说:“不过到我儿的儿再娶媳妇的时候就不用这么走嘞,乡丞说,再有二十年彩红渠就能修到我们这,到时候我们就能天天喝干净水,还能隔三差五就洗个澡。”

    说到二十几年以后的事,老人那浑浊的眼睛里全都是期待。

    “赶上彩红渠开到我们这,我们这一辈就是好运气咯,上一辈的老人死之前也洗不上个澡,我们应该能。”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看向叶无坷问道:“你们是从东边来的?那你们看到彩红渠修到哪儿了吗?”

    叶无坷不会骗老人家说快修到你们这了,他只能如实回答。

    “乡丞说的没错,再有二十年就修好了。”

    “我就说乡丞从不骗我们!”

    老人眼神里的光彩依然那么明亮璀璨。

    在他眼里的二十年以后,似乎就是明天。

    是啊,就是明天。

    “对嘞!”

    老人家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事,黝黑黝黑的脸上满是不好意思。

    “我忘了说了,你们要是不着急就跟我回家去,你们都是贵人,贵人要是能来我娃儿娶媳妇吃个酒席,我娃儿和我那婆娘都得美坏嘞。”

    叶无坷还没说话,余百岁点头:“去!”

    他说完就发现叶无坷看向大奎二奎三奎,于是醒悟过来自己可能草率了。

    以大奎二奎三奎的饭量,去这位阿伯家里吃席的话可能会把人家吃的欲哭无泪。

    大奎和二奎听闻要去吃席,俩人也都咧开嘴笑起来,尤其是二奎,嘴都要咧到耳朵上去了。

    三奎拉了他俩一下:“咱们不能去,姜头和百岁去就行。”

    二奎:“为啥?”

    三奎压低声音在二奎耳边解释了好一会儿,二奎总算理解了,然后使劲儿点头:“那我不去,我太能吃了我不去。”

    大奎也点头:“不去不去不去,俩人就去够多了。”

    三奎把刚才放在马车上的那点粮食提起来一多半,只剩下一点儿。

    他拎着粮食走到老人家身边:“阿伯,我们三个还有要紧事得去办,他们两个去吃你家的喜酒,我们三个没法去了,拿你的粮食当份子,你收着。”

    老人家一听就急了,一把拉了三奎的衣袖:“都去都去,哪能不去!”

    他是真的急了,拉着三奎的袖子说什么都不松手。

    余百岁在这一刻才明白自己刚才有多疏忽,有多草率,老人家是诚心实意,可他却下意识就忘了这边的穷苦。

    余百岁说:“我给忘了,我也有要紧事,师父你代表我们去,我们办完事接你。”

    老人一把又攥住余百岁的手腕,那只粗糙的手像是铁箍一样。

    “都得去,都得去。”

    老人也不善言辞,只是一遍一遍的说着都得去。

    叶无坷点头:“那就都去。”

    他把三奎拉到一边轻声交代道:“一会儿咱们在车上吃干粮,别让阿伯看到了,轮流吃,到阿伯家里开席之后也要吃两口,不能让阿伯看出来。”

    三奎点头:“懂了。”

    和老人说好了之后,叶无坷他们赶着马车跟在老人身后走。

    余百岁看着老人身上那种他从不了解的厚厚的布料怔怔出神,那好像和麻袋是同样的东西做的?即便是这样的衣服,已经缝缝补补不知道多少次了。

    老人脚上穿的鞋也一样,补丁压着补丁,他走路的时候脚后跟的颜色就会变得层次分明,缝隙里的肉黑的稍微浅一些。

    就这样走了大概三十几里才到老人家的村子,看得出来,这个只有几十户人的小村子里,每一个人都对今天老人家里娶媳妇的事看的无比重要。

    老人说的那位乡丞也在,他的样子和穿着几乎和老人一模一样。

    干草一样的头发,黝黑黝黑的脸庞,眼睛里早已不是黑白分明,嘴唇干裂。

    这位乡丞一看到叶无坷他们就惊了一下,连忙起身。

    他从叶无坷等人的衣着就能分辨出大概身份,所以他的表情也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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