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日,情况却显然有些特殊。

    准确的说,今日的窦婴,并不是‘汉相魏其侯’的身份,跪拜天子刘荣。

    而是以儒家代表人,窦氏外戚成员的身份,从儒家的利益立场出发,以窦氏外戚、当今刘荣亲族的情分为切入点,来求刘荣网开一面。

    也就难怪刘荣,对窦婴‘跪拜见礼’的举动无动于衷,甚至隐隐生出些许不愉了。

    ——丞相跪拜,无论放在什么情况下,都是非常值得说道、深究的大事!

    如果窦婴是为了国事,是为了宗庙、社稷,通过跪拜的方式进谏刘荣,请求刘荣收回成命/改变主意,那刘荣必然会老怀大慰,认为窦婴不负丞相之责;

    或退而求其次——窦婴是为了自己背后的窦氏外戚,向天子刘荣求情,亦或是为自己说领衔的外朝,替某个被治罪的官员、功侯,向刘荣求情,刘荣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刘荣只会说:作为窦氏成员/百官之首,窦婴还是有点担当的。

    但眼下,窦婴却是为了儒家,不惜通过跪拜天子的方式,来向刘荣求情,或者说是施压。

    为什么会是施压?

    还是那句话。

    在当今汉室,丞相跪拜天子,是实打实的政治事件!

    如果没有必要的理由,非但这么做的丞相有问题,就连坐视丞相这么做,更或是导致丞相这么做的天子,也同样有问题!

    刘荣非常确定,在窦婴原先的预想中,窦婴步入宣室殿,二话不说便是跪地一拜,刘荣必然会被打一个措手不及。

    而后,诚惶诚恐的从御榻上站起身,快步走下御阶,将窦婴赶紧扶起。

    至不济,也是赶忙使眼色,让一旁侍奉的宦者令上前,替自己扶起作为丞相的窦婴。

    这样一来,窦婴一跪,刘荣一扶,窦婴便能掌控接下来的交流节奏。

    但眼下,刘荣却一脸不咸不淡的神情,满不在乎的端坐于御榻之上,甚至还有空小口抿起茶汤;

    搞得窦婴起身也不是,继续跪下去也不对,满心别扭,如坐针毡……

    “魏其侯,且坐下说话吧。”

    “我汉家,可从不曾如此苛待国士。”

    终归还是念在东宫窦老太后的面子上,刘荣率先松了口。

    给窦婴递过去一个台阶,好让窦婴就坡下驴,好歹先落座。

    也果然不出刘荣所料——刘荣这边话音刚落,窦婴便忙不迭站起身,而后做出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顾自走到殿侧筵席前跪坐下身。

    而刘荣看似随意的两句话,也让窦婴品味到了许多信息。

    ——称窦婴为‘魏其侯’而非丞相,显然是在提醒窦婴:今日跪拜朕的,既不是丞相窦婴,也不是外戚窦婴,而是魏其侯窦婴。

    作为功侯,跪拜天子虽然也有些丢份儿、不体面,但也还算正常,至少还到不了‘政治事件’的范畴。

    让窦婴坐下说话,看似是放了窦婴一马,给骑虎难下的窦婴递了个台阶;

    然实则,也未尝没有刘荣,对窦婴跪拜自己表达不满的意味在其中。

    至于之后那句‘我汉家从不曾苛待国士’,更是将刘荣心中的不满,毫无遮掩的摆在了窦婴面前。

    ——想靠‘跪拜’逼朕服软?

    ——想得美!

    话说一箩筐,实则却只是电光火石之间。

    在窦婴从原本跪着的殿中央起身,到殿侧的筵席上坐下来的功夫,窦婴便已经完成了这一系列心里活动,并体会到了刘荣想要表明的意图。

    正当窦婴皱眉踌躇间,刘荣略带清冷的话语声再度响起,却是引得窦婴先本能坐直了身;

    待听清刘荣所说的话之后,却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之中。

    “魏其侯拜大将军,平灭吴楚,犹在眼前。”

    “遥想当年,先帝储君未立,而先定魏其侯为太子詹事,以为储君家令。”

    “彼时,朝堂内外,说魏其侯‘复为晁错’者,不知凡几。”

    “——流言愈演愈烈之际,便是先帝,也曾再三相问、考校于朕:何谓儒?”

    “朕答曰:儒者,仲尼之学,又孟轲、荀卿等徒子徒孙查漏补缺,以成一学也。”

    …

    “先帝再问:于国于民,何学可称‘善’?”

    “黄老乎?法乎?墨乎?”

    “亦或仲尼之学乎?”

    “——朕答:凡诸子百家之学,可为我汉家所用者,皆可称‘善’。”

    “百家之学、之言,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则为君而不昏、不虐也。”

    …

    “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若朕未曾记错,这,也同样是仲尼之言吧?”

    话音落下,窦婴嘴唇蠕动,几欲开口而又止。

    垂首思虑良久,方神情哀戚道:“陛下所言甚是。”

    “此言,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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