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林党虽然普遍喜欢空谈道德,走了错路,但不可否认的是,部分士人是真具有家国情怀的。

    所以经过改造的顾宪成的视角,很有参考价值。

    顾宪成见皇帝这般客气,也是受宠若惊,慌忙回道:“臣微末才学,愧不敢当。”

    “臣的浅薄想法是,士林总有风议,我等不去发声,必然被外道流言裹挟。”

    “与其任由彼辈四处点火,不如我等登高一呼,拨正视听!”

    朱翊钧闻言,忍不住笑了笑。

    不愧是东林党的党魁,在舆论方面的敏感性确实毋庸置疑。

    他点了点头:“继续说。”

    顾宪成接上一口气,娓娓道来:“臣以为,应当对南北纷争,溯本追源。”

    “要知道,自永嘉南渡以后,南北之争才逐渐成的显学。”

    “可三代以降,天下主流,本就是从东西之争。”

    “周灭商后,便是以陕为界,东西分治——其在成王时,召王为三公;自陕以西,召公主之;自陕以东,周公主之。”

    “无论是先秦与山东诸国的对峙,还是此后的楚汉逐鹿,都延续了东西对立的格局,楚河汉界,尽显神髓……”

    听到这里,朱翊钧突然抬手打断。

    “停停停。”

    顾宪成茫然抬头,不知所措。

    朱翊钧揉着眉心:“卿的意思是,要在报纸上,从三代溯源到永嘉南渡。”

    “说明地域对立,是如何从地理层面,变成政治、文化层面的由来与演变,旨在消解南北对立的情绪根基,转而进入国家治理上的理智探讨?”

    顾宪成如觅知音,连连颔首。

    朱翊钧却一脸无语,转向一边的魏朝:“魏大伴,顾卿叽里咕噜一大堆,你听得懂么?”

    魏朝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顾宪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奴婢愚钝。”

    朱翊钧这才对顾宪成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好叫顾卿知道,市井舆论不比咱们当初论道,人人都是大儒。”

    “在民间,通俗易懂的戏谑调侃,从来都比长篇大论的严密论证,来得更有煽动性。”

    “你知道朕……朕的先行官前日回徐州的时候,适逢其会帮扶老人,人家怎么说么?”

    “围观的好事者说,别以为北人体格高大,就有资格怜悯南人,要相信南人力量。”

    “待朕的先行官袖手之后,好事者又说,北人就是这样,心无慈悲,袖手旁观,不如南人善良细腻。”

    朱翊钧两手一摊:“顾卿,你的长篇大论,能比人家好理解么?枯燥乏味的引经据典,能比人家诙谐的说辞更易让百姓分享么?”

    顾宪成怔然。

    他虽然不懂什么叫理解成本,什么叫趣味性,但确实立刻便想通了皇帝说的道理。

    “就某一儒学观点与同道议论钻研”和“把某一理念大规模宣扬给百姓”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深谙士林那一套,却未必适应民间舆论。

    想到这里,顾宪成颇有些难堪地拱手受教:“陛下教诲,臣醍醐灌顶!”

    朱翊钧摆了摆手:“路数没错,回去再想想具体的法子吧,待朕行至南京,再重新报来。”

    舆论的高地确实需要占领,甚至和朝中反柔克之事,是相辅相成的上下两条线。

    事情千头万绪,干脆一股脑扔给何洛文、顾宪成这批先行官先研究着。

    顾宪成不知道皇帝寄予厚望。

    他见皇帝结束了指点,便躬身行礼告退。

    ……

    皇帝打发完顾宪成,众人也回到了兴化禅寺。

    兴化寺有六进院落,殿阁上百间,朱翊钧随便找了个大殿,将河道总理潘季驯、漕运总督胡执礼、副都御使陈吾德、工部侍郎万恭、河南巡抚邓以赞、值行在中书舍人孙继皋,全都叫进了殿内。

    众人刚一站定,皇帝直接大袖一挥,口出凌厉之词:“闲话朕也没功夫说了,朕一路巡视过来,发现徐州的问题不小,官场、漕运、粮储、工程处处漏风。”

    “尤其徐州地处黄河、运河交汇之地,事关国运命脉,明晰之前实不敢大动干戈。”

    “只好将诸卿唤来,为朕分忧。”

    众人面面相觑,不安之色迅速爬上面庞。

    副都御使陈吾德性子最硬,率先出列,接上皇帝的话茬:“还请陛下明示,怎么个问题不小,怎么个处处漏风?”

    话音落地,也不用皇帝示意,魏朝已经捧着誊写好的张詹的奏疏上前,逐一分发。

    朱翊钧趁群臣翻阅奏疏,冷着脸道:“这些都是一位管河郎中的奏疏。”

    “其言,国家两都并建,淮、徐、临、德,实南北咽喉。自兑运久行,临、德尚有岁积,而徐州二仓无粒米,请自今山东、河南全熟时,尽征本色上仓。”

    临、德二仓积米五十万石,徐州水次仓已然见了底,这等消息轻易被张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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