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顺和江卫国直奔机场,飞往粤省;龚良留下陪安悠悠下棋聊天,顺便打听更多细节;石小胆回黄记,开始复原酒酿馒头的古法工艺;许成钢则独自去了姑苏市档案馆,翻找棉纺厂改制时期的员工记录??他想确认一件事:林七的地契,究竟是怎么“抵债”的?
而在养老院里,安悠悠照常起床、喝茶、晒太阳。
他坐在一楼大厅的藤椅上,手里捧着一杯新泡的碧螺春,目光落在窗外那棵老槐树上。树叶已经开始泛黄,风一吹,便有几片打着旋儿落下。
“老许。”护工走过来,“有人给您寄了东西。”
是一封信,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手写的地址。信封泛黄,边角磨损,显然经过长途跋涉。
安悠悠拆开,里面是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五个孩子,穿着破旧的衣服,站在一栋低矮的砖房前。中间是个瘦弱的女人,怀里抱着婴儿,脸上带着笑,眼神却透着疲惫。她的左手边站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眉眼清秀,正是年少的许成钢;右边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躲在她身后??那是幼年的安悠悠。
背面写着一行字:
> “1952年冬,摄于魔都棚户区。
> 那一年,我们吃了第一顿饱饭。”
>
> ??井记
安悠悠的手抖了一下。
眼泪无声滑落,滴在照片上,晕开了墨迹。
他知道这张照片的存在。那是他们全家唯一一张合影,原本贴在许诺床头,后来不知所踪。他曾以为早已遗失,没想到竟以这种方式归来。
“井师傅……”他喃喃道,“原来你还留着。”
他不知道的是,这张照片是井师傅临终前亲手交给徒弟的,叮嘱他:“若有一天他们重逢,就把这个交给安悠悠。别问为什么,照做就行。”
此刻,在千里之外的粤省某小镇,陈顺正站在一座废弃厂房前。
杂草丛生,铁门锈蚀,墙上依稀可见“南粤食品三厂”的字样。他拿出手机,拨通江卫国的电话:“找到了。”
两人走进厂区,穿过倒塌的车间,最终在一堵断墙后发现了几块残破的公告栏。其中一块勉强保存完好,上面贴着一张泛黄的通报:
> “关于对煽动闹事者许氏(女,38岁)予以除名并驱逐出厂的决定……其无视厂规,散布谣言,扰乱生产秩序,情节严重,影响恶劣……即日起永不录用。”
日期是:1960年1月17日。
而就在同一天,当地卫生院的死亡登记簿上,有一条记录:
> “姓名:许氏(无户籍)
> 年龄:约38岁
> 死因:急性肠炎并发败血症
> 尸体无人认领,火化处理。”
陈顺盯着那行字,指尖发凉。
他终于明白了。
她不是没钱治病。
她是被剥夺了治病的权利。
因为她说了真话,因为她为死去的工友讨公道,因为她不肯闭嘴。
于是他们把她赶出去,让她病死在街头。
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她到死都没改姓。”江卫国声音沙哑,“她本可以改名叫‘张三李四’混过去,可她坚持用‘许’这个姓。她在等你们认她,哪怕只有一天。”
陈顺缓缓跪在地上,将那张通报折好,放进胸前口袋。
“妈。”他轻声说,“我们来了。”
与此同时,在黄记厨房,石小胆正笨拙地揉着面团。
安尧师傅在一旁指导:“轻一点,再轻一点。这面要像哄小孩睡觉那样,不能用力。”
“我这不是怕它塌嘛……”石小胆嘟囔。
“塌了也没事。”安尧笑,“塌了还能救,人要是没了耐心,那就真完了。”
另一边,龚良坐在养老院花园的石凳上,陪着安悠悠晒太阳。
“您知道吗?”龚良忽然说,“我们昨天梦见您了。”
“哦?”安悠悠眯眼,“梦到啥了?”
“梦到我们在一个大食堂里吃饭,您坐在主位,桌上摆满了菜。您说,‘今天这顿,我请’。”龚良笑了笑,“然后您夹了一筷子西红柿炒蛋给我,说,‘小龚啊,做人别太较真,但也别太糊涂’。”
安悠悠怔住。
许久,他叹了口气:“这话……是我娘常说的。”
龚良点头:“所以我觉得,她一直都在。”
风拂过树梢,落叶纷飞。
安悠悠仰头望着天空,阳光透过枝叶洒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像是时光本身在轻轻抚摸。
他知道,这场重逢不是终点。
而是起点。
几天后,五人再次齐聚姑苏。
他们带来了所有证据:照片、档案、死亡证明、工人口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