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颤抖地,极其轻柔地抚摸着那柔软蓬松的被面,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她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孩子……”她终于开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嘶哑低沉,带着极力压抑的哽咽,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命苦啊……”

    她停住了,肩膀难以抑制地抖动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气。

    “我也是……苦命人过来的……” 声音里强撑的坚硬外壳终于彻底碎裂开来,露出底下深埋几十年的、从不示人的酸楚,“没娘的孩子……像根草……”

    她猛地转过身。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两行混浊的泪水,正顺着她布满深深皱纹的脸颊蜿蜒而下,在灯光下闪着微光。那张总是写满严厉和不耐烦的脸,此刻被一种无法形容的、巨大的悲悯和自我曝露般的脆弱所笼罩。

    整个客厅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老王震惊地看着他的母亲,仿佛第一次认识她。小叔子也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眼神复杂。朵朵紧紧贴着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望着那个陌生又温暖的房间,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我的手指。

    婆婆抬起袖子,重重地抹了一把脸,像是要将所有软弱的痕迹一并擦去。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惯常的调子,却失去了往日的尖刻,反而有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沙哑:“东西……也都买了。”她指了指房间一角崭新的小衣柜,“衣服、鞋子……不知道尺码,估摸着买的。”她又瞥了一眼小书桌,“书……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看……”

    她顿了顿,目光终于落在我身后的朵朵身上。那眼神,不再是审视和挑剔,而是一种带着笨拙的、试探性的温和。她似乎想对孩子说点什么,嘴唇嗫嚅了两下,最终,只是生硬地、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地方小了点,凑合……住吧。”

    说完,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也像是无法承受此刻聚焦的目光,又猛地转过身,对着空气,用一种近乎是吼出来的音量掩饰着什么,急促地说道:“都杵着干嘛!厨房里……饭……该凉透了!”

    她不再看我们任何人,低着头,脚步有些踉跄地径直穿过愕然的我们,快步走向厨房的方向。她的背影,在客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从未有过的单薄和佝偻。

    老王猛地回过神,一个大步跨进那明亮的淡绿色房间,目光急切地扫过每一寸崭新的布置:柔软的小床,整洁的书桌,可爱的窗帘……他搓着自己的后脖颈,仿佛这样能搓掉刚才凝固的惊愕,嘴里喃喃地念着:“妈……您……您这是……什么时候……”声音像是被堵住的闷雷,带着难以置信的震动。

    小叔子倚在门框上,脸上那点残留的轻佻彻底消失了。他挠了挠头,视线飘向厨房的方向,随即又落回朵朵身上,嘴角扯出一个有点别扭、却分明带了温度的弧度。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自己鼓囊囊的裤兜里摸索了几下,掏出一个扁平的、包装有些皱巴的小盒子,径直塞到朵朵另一只空着的小手里。

    “喏,”他声音不大,带着点故意装出来的随意,“前两天买烟……顺手……抽奖抽的。小孩玩意儿。”

    朵朵低下头,小手笨拙地撕开那层薄薄的包装纸。一只崭新的、穿着漂亮裙子的塑料芭比娃娃露了出来,金发闪闪发亮。孩子的眼睛猛地瞪大了,浓密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翅般飞快地扑闪着,看看娃娃,又看看小叔子,再看看那间崭新明亮的房间,小嘴微微张开,仿佛被眼前突然降临的一切美好惊得忘记了呼吸。

    她依旧紧紧攥着我的手指,像是攥着她唯一确认的锚点。另一只小手却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娃娃光滑的塑料头发,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窗外,傍晚的天空呈现出一种被雨水清洗过的、疲惫而温柔的黛蓝色。积水的街面倒映着远处楼宇的灯火,一片片破碎的光斑摇曳不定。

    老王蹲下身,粗糙的大手轻轻揉了揉朵朵的头发,声音从未有过的温和:“朵朵,那是你的房间,喜欢吗?”

    孩子没有立刻回答。她抱着那个崭新的娃娃,抬起眼帘,怯生生地望了望那扇打开的、通往淡绿色小世界的门,又望了望厨房门口——那里,隐约传来婆婆刻意放重的、锅碗碰撞的声响,像是在努力维持某种日常的秩序。接着,她的目光扫过小叔子脸上那点未褪尽的尴尬笑意,最后,落回到我脸上。

    那双纯净清澈的眼睛里,巨大的茫然和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小心翼翼的希冀,交织在一起,如同夏夜初生的星子。她终于极轻微、极轻微地点了下头,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然后,她把脸更深地埋进我的臂弯,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洞穴的小动物,发出了一声满足又带着残余惊悸的、长长的、温热的叹息。

    次日清晨,厨房里氤氲着米粥温软的香气。婆婆背对着我们,用抹布用力擦拭着已经光洁无比的灶台,指节因用力而紧绷发白。老王坐在餐桌旁,沉默地剥着一个鸡蛋,蛋壳碎裂的细响在安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朵朵坐在她的小书桌前,面前摆着那个崭新的芭比娃娃和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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