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脸上泛着酒意的微红,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哎呀,什么神仙不神仙的,都是应该的。一家人过日子……”她顿了顿,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似乎落在杯中漂浮的茶叶上,声音低了点,也更坦然了些,“其实呀,34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牙齿和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呢,两个大活人,性子不同,想法不同,怎么可能从来没个磕碰、没个心里不痛快的时候?”

    席间的说笑声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大家都看着她。李姐抬起头,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多了些岁月沉淀下来的通透和浅浅的无奈:“年轻那会儿,我也拧巴过。老头子工作忙,家里家外都靠我一个人撑着,孩子小,婆婆那时身体也不太好。心里憋着火,累极了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一句无心的话听在耳朵里,都觉得是针在扎自己。”

    我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回,”李姐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好像是为了孩子发烧,婆婆坚持要用土方子敷额头,我急着要送医院,两人就僵持在那儿了。话赶话的,都说了些不过脑子的气话。当时我觉得委屈极了,抱着孩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头的火苗噌噌往上冒,恨不能摔门就走,回娘家去再也不回来。”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那后来呢?”有人忍不住问。

    “后来?”李姐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回忆的遥远,“我婆婆……她就那么看了我一会儿,眼神很复杂,有无奈,好像也有点别的什么,我看不太懂。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进了她那屋。我抱着烧得滚烫的孩子坐在客厅,听着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心里那个憋屈、那个气啊……结果,没过多久,她自己出来了,手里端着个小盆,盆里是刚拧好的凉毛巾,默默地走过来,轻轻地敷在了孩子额头上。”

    李姐顿了顿,语气更轻缓了些:“她一边敷,一边低声说,‘试试吧,要是烧还不退,咱立马去医院。’她手上动作很轻,眼神一直看着孩子通红的小脸,看都没看我一眼。可我那时候啊,看着她不再年轻的脸上那种专注和心疼,看着孩子好像真的没那么烦躁了……心里头那点气,莫名其妙地,就散了。”

    李姐的目光缓缓扫过桌上的人,带着一种过来人的了然:“谁都有犯倔、犯拧的时候,话赶话,火拱火,恨不得把天都捅个窟窿。可说到底,一个屋檐底下过日子的,哪有真正的仇?真就非得争出个谁对谁错、分出个高下输赢?”她轻轻摇头,“划不来,也伤人啊。那口气,忍一忍,等脑子凉下来,回头看看,往往都是些芝麻绿豆大的事,当时怎么就至于呢?”

    原来如此。那看似完美的“34年没红脸”,并非全无波澜,而是在每一次可能燃起的火星刚冒烟时,就有人先一步,默默地递上了一块浸湿的、冰凉的毛巾。不是没有脾气,不是没有委屈,而是选择了更艰难的那条路去化解——用沉默的行动代替争锋相对的言语,在那微妙的僵持时刻,先一步转过身去,然后带着解决的方法和一份体面的台阶,再走回来。这需要多大的韧性,又需要多深的智慧?我看着她温和带笑的脸,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触动。

    聚餐结束后,我有事去行政部处理一份文件。行政部的小办公室此刻静悄悄的,只有李姐一个人背对着门口,在整理文件柜。

    我的目光无意间掠过她打开的办公桌抽屉。里面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几叠文件,一些小文具。抽屉最深处的角落,安静地躺着一个圆形的、色彩已经暗淡褪色、外面裹着一层透明塑料薄膜的老式保温桶。那层薄膜显然是为了保护它而特意缠上去的,即使隔着距离,也能看出岁月的痕迹。

    保温桶旁边,露出一个泛黄的病历本一角。封面上,一个模糊的日期隐约可见——是三十几年前的笔迹。

    我正要细看,李姐已经关上文件柜转过身来。看见我,她脸上立刻浮现出惯常的平和笑容:“小田?有事?”

    “哦,李姐,我来送份报销单。”我赶紧递上文件,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又瞟向那个抽屉深处。

    李姐接过单据,随手放进桌上的文件筐里,动作流畅自然。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目光的方向,也下意识地顺着我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抽屉。当她看到那个旧保温桶和旁边的病历本时,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了一瞬,眼神深处掠过一抹极其复杂的光芒——像是被时光深处落下的尘埃轻轻刺痛了,带着些微的怔忪和一种悠远的、难以言说的怀念。

    那眼神快得如同蜻蜓点水,转瞬即逝,快得让我几乎以为是错觉。随即,那温和的笑意又迅速弥漫开来,重新覆盖了她的脸庞,自然得无懈可击。

    她没有解释保温桶,也没有提病历本。只是无比自然地、极其顺手地轻轻带上了那半开的抽屉。抽屉滑轨发出轻微而顺滑的“咔哒”一声轻响,将那褪色的保温桶、泛黄的本子,连同那抹转瞬即逝的复杂眼神,一并轻柔地、彻底地关进了只属于她自己的过往岁月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抽屉合拢的声响很轻,却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章节目录

情感轨迹录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书林文学只为原作者家奴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家奴并收藏情感轨迹录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