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景翊主力,果然如景淮所料,在第七日清晨出现在青麓山隘道。
李昭早已埋伏多时。当敌军行至山谷中段,一声炮响,万箭齐发,滚木?石自峭壁倾泻而下,瞬间堵塞前后通路。乾军伏兵四起,居高临下猛攻。景翊大军猝不及防,阵型大乱。
混战之中,秦厉率铁鹞子绕至敌后,突袭其粮队。一场大火烧了整整一日一夜,将十五万大军半月所需粮草化为灰烬。景翊被迫下令撤军,却被葛雷旧部叛军截断归途,陷入三面围困。
至此,胜负已定。
然而,景翊并未逃。
他在残军之中重整旗帜,亲执长刀,立于尸堆之上,高呼:“今日不死,更待何时?随我杀出一条血路,哪怕只剩一人,也要让景淮亲眼看见我的头颅落地!”
这一战,惨烈至极。
双方将士皆杀红了眼,刀折用拳,拳断用牙,直至力竭而亡。最终,景翊身中七箭,左臂被秦厉一枪贯穿,仍不肯倒下,被亲卫拼死护送突围,仅率三百残骑遁入深山。
战后清点,乾军斩敌八万余,俘虏四万,缴获兵器甲胄无数。景翊元气大伤,南境势力土崩瓦解。
消息传至江州,百姓燃爆竹相庆,百官上表请加尊号。景淮却未喜悦,只问一句:“景翊生死如何?”
“不知。尸首未见,恐已逃脱。”
景淮冷笑:“他不会死在这种地方。他要死,也得死在孤面前,亲耳听见朕宣告他的罪状。”
于是,诏令再发:全国通缉景翊,凡提供线索者,赏万金;擒获或诛杀者,封万户侯,赐铁券丹书。
同时,大赦天下,减免南境三年赋税,安抚民心。凡曾附逆之官吏,只要弃暗投明,一律不究过往。唯范攸党羽三十七人,列名“逆籍”,抄没家产,子孙永不得仕。
又下令修撰《断云录》,记录此役始末,昭示后人:权谋可倾一时,忠义方载千古。
……
冬月初一,大军班师回京。
沿途百姓夹道相迎,焚香跪拜。孩童持纸鸢,上书“陛下万岁”;老人献粗酒,泪流满面。景淮乘舆车徐行,不避风雪,每遇祭奠阵亡将士之家,必下车亲致哀意。
至京畿五十里处,礼部官员奏请举行凯旋大典,天子应乘金辂,奏《破阵乐》,受百官朝贺。
景淮摇头:“此战虽胜,然死者逾十万,伤者无数。举国戴孝尚不及,何来欢庆?传令:一切从简。孤只求一件事??让每一个阵亡将士的灵柩,都能安然归乡。”
众人动容。
当夜宿于驿馆,景淮独坐灯下,翻阅一份名单??那是夜辞修亲手整理的“范攸余党名录”,共一百三十八人,遍布朝野内外。其中竟有三位尚书、五名御史、两名皇子师傅,甚至包括宫中掌膳太监,常年在膳食中添加慢性毒药,欲图暗害天子。
他盯着最后一名的名字,久久不动。
“沈砚……”他轻念,“竟是你。”
沈砚,曾任东宫讲读,教他诗书礼仪长达十年。温文尔雅,博学多才,曾是他最信任的老师之一。谁曾想,此人早在十年前便已被景翊收买,潜伏宫中,只为等待今日。
“来人。”景淮唤道。
侍卫入内。
“明日午时,将沈砚押赴市曹,公开问斩。不必审讯,不必辩驳。让他死前明白,背叛,从来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诺。”
翌日,刑场之上,沈砚白发苍苍,跪于寒霜之中。围观百姓无不唾骂,掷菜叶烂果。刽子手举刀之际,老人忽然抬头,望向城楼方向,嘴角竟浮起一丝笑。
“景淮……你以为杀了我,就真的清净了吗?”他嘶声道,“这朝堂之上,有多少人是我播下的种子?又有多少人,正在看着你一步步走向孤独?你赢了天下,却输尽人心……终有一日,你会像我一样,跪在这里,无人相救!”
刀光落下,人头滚地。
景淮站在城楼上,全程目睹,面无表情。
回宫后,他召见夜辞修。
“先生说得对。”他坐在龙椅上,声音疲惫,“朕越来越像一座孤坟。”
夜辞修正靠在软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已能说话。“陛下,真正的帝王,本就该孤独。您若贪恋温情,便会重蹈今日覆辙。沈砚之事,不过是冰山一角。臣已查明,宫中尚有七名内侍、两名女官、一位医官,皆为景翊旧部。甚至……您的贴身侍从张禄,也是许平安排的眼线。”
景淮闭目,许久才道:“全部换掉。从今往后,朕身边之人,只用断云谷活下来的那些老兵。”
“可他们也会老,也会死。”夜辞修提醒。
“那就让他们死在朕前面。”景淮睁开眼,“孤不怕孤单,只怕看不见真相。”
……
腊月十五,北方战事再起。
突厥虽一度深入,但在李昭回师迎击下,连败三阵,被迫北撤。雁门关收复,边境暂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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