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翊的名字渐渐被人遗忘,只有边陲老兵饮酒时还会提起:“听说了吗?有人在漠北见过他,穿着粗布衣裳,牵着一头瘦驴,嘴里哼着小时候的童谣。”

    没人知道真假。

    但景淮知道,只要那枚玉玺残片还在世上一天,这场棋就没结束。

    他将《赤玉盟约》真本锁入太庙地宫,命工匠铸造一口铁棺,外面浇灌铜汁,再立碑警告:“擅启此棺者,视为谋逆,九族同诛。”

    同时,他下诏废除“监国”制度,严令后世不得再设储君之外的任何摄政名号。又改革科举,增设“实务策试”,专考吏治民生,杜绝清谈误国之风。

    他还做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开放皇宫每月一日供百姓参观。孩童可入御花园放纸鸢,老人可在丹墀下晒太阳。他甚至允许画师将自己批阅奏折的模样绘成年画,张贴街头。

    人们开始称呼他为“布衣天子”。

    夜辞修病愈复出,任内阁首辅,主持新政。他提议设立“影卫司”,专查朝中隐匿奸佞,成员皆从断云谷幸存老兵中选拔,直属皇帝,不受三法司管辖。

    景淮批准,但加了一条规矩:“影卫可查百官,不可查百姓。朕要的是清明,不是恐怖。”

    冬至那天,他登上城楼,观看百姓过节。万家灯火中,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笛声,吹的正是《登遐引》。

    他浑身一震,望向笛音来处。

    只见城墙拐角处,站着一个披斗篷的身影,手中横笛,面容隐在阴影里。察觉到注视,那人停下吹奏,微微躬身,随即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景淮没有追,也没有派人抓。

    他知道,有些事,必须留给时间去回答。

    第二天,他在奏折批复中写下一句话:“若有来世,愿为田舍翁,妻贤子孝,炊烟袅袅,不问江山。”

    但这辈子,他还得坐在龙椅上。

    因为那盘棋,还在下。

    因为那盏灯,还不能灭。

    因为这片山河,终究姓“乾”。

    风起时,檐下铜铃又响了起来。

    像是回应,又像是召唤。

    多年以后,江州城外的祭坛早已荒芜,杂草丛生。唯有那块倾倒的石碑尚存,上面依稀可见几个字:“天地为证,兄弟殊途。”

    有个白发老卒每年清明都会来此,摆上两碗浊酒,一碗对着北方,一碗对着南方。

    “陛下,”他喃喃道,“您赢了天下,可您真的赢了吗?”

    无人应答,唯有风吹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而在极北苦寒之地,那座荒村早已被雪掩埋。但在春雪初融之时,有人曾在山坡上发现三座小小的坟包,旁边立着一块木牌,字迹模糊,勉强可辨:“许氏一家,归于此土。”

    远处,一头瘦驴缓缓走过,背上坐着个佝偻的身影,口中哼着一首古老的童谣。

    歌声飘荡在风中,断断续续,却始终不曾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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